第11章 年

地球绕太阳一周，年成。

        临安街道上已经有了浓浓的年味了，各种卖对联的小贩小摊争相吆喝。虽然临安成为了经济中心，现代化较高，但是居民对传统节日的重视依然不亚于从前。往临安小区边上经过，可以闻到各家各户厨房传来浓浓的年糕味。腊肉香肠在阳台上摆满，闲置了一整年的灯笼终于可以挂上去，往里面的灯泡里接上电，爷爷奶奶们为了迎接新年，把自家里里外外的打扫，扫去过去一年的污秽，热热闹闹的氛围好不热闹。

        姜尧从龙虎山回来的时候，见他家奶奶在家里忙前忙后的，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姜远熙和陈蕾这几天要回来了。他心里暗暗的想：终于舍得放下生意回家看看自己的一家大小了。

        “尧尧，你去龙虎山求到符了”李翠花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姜尧说

        “嗯，一个道士给我算了算，然后说他给我的这个符只能保一时，不能保一世”

        听到这话的李翠花脸上涌起了浓浓的担忧，看着他说“我的乖孙哦，这可如何是好”

        “奶奶你就别担心了，我饿了，快煮饭吧”姜尧双手放在她肩膀上，把她推进了厨房。

        “尧尧，这事马虎不得，我给你的纸条有没有用啊”她还是略带不放心的看着姜尧

        “有一点点用”其实那个纸条姜尧早就丢了，虽然道士神神道道的在说什么福祸相依，但是在他看来自己也只剩下祸了，又不是找个福字贴自己身上就行的。

        不知不觉中，窗外的雪花已经飘满了整个窗台。宁绥坐在窗前双手托腮看着窗外的小人儿穿的厚厚的衣服在堆雪人，还有三三两两的一群人在玩打雪仗。这几天临安村要接灶神，道路上的商铺老板关了门给自己放了个假，算是犒劳自己这辛苦的一年。安安心心的准备在店铺里摆点送灶神的饴糖和瓜果，祈求灶神老爷在玉帝面前多说好话，期望来年顺遂。

        王姨今年也没回老家过年，她在宁家服侍宁老爷子和夫人已经二十多年了。原本她是王雅的娘家婶婶，中年丧夫，未得一儿半女。宁老爷子和夫人都是在五六十年代里数一数二的知识分子，在讲究成分的那个年代，宁家经历了旁人所不能理解的苦楚。故而宁绥的爷爷奶奶待人厚道亲和，王姨也就二十年如一日的留了下来。

        五年前宁绥到这里的时候，老爷子两口子还算硬朗。宁绥在自己爷爷奶奶面前也是孝敬乖巧，偶尔还会跟姜奶奶撒娇，虽然不曾在他们膝下长大，但是能看的出来老人家对他是百般宠爱。老爷子知道自家儿子做出的那混账事，看着这个孩子，他心里总想，这是宁家亏欠最多的孩子。以至于在姜老爷子过世之前，不顾宁盛国如何装孝顺，也毅然决然的在遗嘱上把这栋处在临安繁华地段的独栋给了宁绥。当然，这也引起了宁盛国的极大不满，自那以后每月除了给予赡养费以外不再跟宁绥有任何接触。而继续雇佣王姨的费用，则是继承了姜老爷子的另一笔遗产，不得已而为之。

        三年前当他听说自己的父亲再婚并且生下一女的时候，他跟王姨表示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如果她要回老家修养也是可以的。那天王姨没做饭，晚上在自己的房间里想了一晚上。早上一大早起来面色如常的跟宁绥说自己并没有所谓的老家了，姜奶奶跟她情同姐妹，如今他还未成年，如果宁绥不嫌弃，她希望自己可以照顾着他直到成年。

        那天宁绥一天没听进课本内容。

        王姨正在厨房里准备送灶神用的饴糖瓜果，宁绥下楼坐在餐桌上，看着她忙里忙外。突然王姨给他手上塞了一把糖，笑了笑低声说道“又一年了，希望灶神能在玉帝面前多说说啊绥的好，来年平安健康”

        “王姨”他动了动嘴唇发出浅浅的声音，她听到以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做祈福动作。

        宁绥只好跟着王姨一起祈福，思来想去不知道给谁祈福好，只是脑海中突然想起道士的那句未尽之言，还有那双朝自己说什么都没带傻傻的眼神。他还没反应过来，王姨已经收了他手上的糖，顺手剥了糖衣就往他嘴里塞了一个。笑着跟他说“吃了灶神爷的糖，啊绥来年会很好的”

        他突然有点动容，眼眶红了红。而后听到门铃响了，姜尧拿着自家奶奶蒸的年糕，先给王姨拜了个年，把年糕给了她以后表示想跟宁绥一起去堂屋祭祖那边玩。宁绥听后走到了玄关处，拿起大衣跟王姨打了声招呼就跟着姜尧一起去祖屋那边凑热闹了。

        姜尧对他这么快的速度有点惊奇，打趣的跟他说“你这是怎么了，往日跟你说去玩，不是说要复习，就是不想出去”

        “只是几年没在过年的时候来祖屋，突然想去了而已”

        “那么巧，刚好你就在楼下等我？”姜尧疑惑的看着他

        “你看那是不是林大海？”宁绥指着前面一个穿着羽绒服，剃了寸板头，身材圆胖的人说。

        “不可能吧，他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临安村祖屋的大门外，人头耸动，一些孩子拿着烟花棒等着旁边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帮忙点火，村书记带着几个年轻人搬着舞龙用的道具，准备祭祖完成后来一场舞龙表演，这也是每年祭祖结束以后的必备节目。

        宁绥就是在道具边上看到林大海的。

        “你在这儿呢”姜尧走上前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自放寒假以来，才这么些天，林大海显得有些憔悴，脸色也不似之前那么红润了。

        “哎呀，你这，这是怎么了”他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

        林大海转身看着姜尧和宁绥，没说话，朝他们勾了勾手。两个人跟着他从热闹喧嚣的祖屋大门到偏僻的乡村小路上，林大海一言不发的就坐在一块石头上，开口说道：“姜尧，你什么时候从龙虎山回来的？”

        “什么时候了你还问我这个”他有点着急，顺手佛了佛石块上的灰就坐了上去。

        “对不起啊，没跟你一起去”

        “你不会是因为没有跟我一起去龙虎山就颓废成这样吧？”

        “不是因为这个。”

        他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说出来，急的姜尧脑袋冒汗，真想敲他。姜尧给了个眼神给宁绥，示意他问问情况。

        宁绥无奈，只能说“是因为我们不在的时候，学校发生的事吧？”

        “学校发生什么事了”

        “你没看论坛？”宁绥看着他一脸不信的说

        听到这话的姜尧急忙点开学校的论坛，发现里面一切如常，跟往日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宁绥只好跟他说“这件事已经发生挺久了，学校肯定已经删除了”

        “姜尧，我把李娜的事情捅出去了，我感受不到报复的快感，反而觉得很难受”

        姜尧呆呆的看着他“原来你那时候跟我说，你在寒假有大事要做，就是这个事啊，你疯啦，这明明就是损人不利己的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啊。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啊”

        “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要拿我当挡箭牌，就算她喜欢女的，在我告白的时候直说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利用我”林大海咬牙切齿的说着

        “我没想到你对这件事有这么大的反应，我当时应该多问问你的，阻止掉你”

        “你也别跟我操心了，过完年我就跟我哥去打工上班”林大海站起身，看着姜尧继续说“我没法赞同这件事，如果是你，我也会如此的”这话说完，他看了一眼宁绥，眼神若有所思，随即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刚刚的那番话，充满了决绝。

        他一脸疑惑的看着宁绥“我真的，有点晕。是我太傻了吗”

        “你想多了”

        姜尧倒是希望自己是想多了，按照现在林大海的状态，怕是看所有的同志们都不顺眼了，大有看到一对棒打一对的架势。

        这个插曲过去以后，姜尧再没见到林大海，他跟宁绥看完了村里的舞龙节目后需要进宗祠叩拜列祖列宗。与他不同的是宁绥并不需要去叩拜。

        因为宁绥一家并不是这临安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爷爷奶奶在年轻的时候来到这里买了地定居了。

        宁绥看着这座祖屋，灰瓦青砖，砖上长满了青苔，屋内倒是干净整洁，一个供桌放在主位上，香火在香炉上袅袅升起，他感觉有点陌生。刚刚林大海那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在意他的眼神，他对那个人的感情不知何时开始在心里就埋下了一粒种子，只不过是现在开始发芽了。

        他想：我要任由他在我心里发芽，还是现在就把苗头给掐了呢？可老道的话又从脑海中飘出来了，真是煞风景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定可以处理的很好的，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

        姜尧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宁绥在哪儿拿着舞龙的龙头，边上还有几个小孩子在拿着龙身和龙尾，几个没排练过的临时舞龙队在他煞有介事的指导下还舞的像模像样的，他见此起了玩心，拿起了接过了龙尾，加入到了这个平均身高为小学生水平的队伍里了。

        夜色已深，家家户户已经把自家的灯笼点上灯，大人们在祠堂里放了一碗米饭，摆了瓜果腊肉，村长在门外放一串鞭炮，锣鼓声响，火龙吞了烟花引线，点燃了带着对生活的希冀升上天空。守护着世世代代所有临安村民的先祖们，也开饭了。

        “真热闹啊”姜尧满足的抬头看着烟花“今天真的是很开心的一天”如果没有林大海的那件事的话。他想着

        “对了，宁绥，这几天要不到我家过年吧，让王姨也来”他转头看着旁边的人说

        “不用了，王姨不会习惯的”

        “但是你家也太冷清了吧”

        “你可以到我家写作业”

        “那你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呆着吧，我有时间就找你玩”姜尧一点也不想在过年的时候做作业。为了避免旁边的那个人拉着自己做作业，连忙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宁绥低头看了看，刚刚还并肩站在一起的人，已经离自己一米远了。

        “你没有想过上大学吗？”他说

        “想过啊，但是我不想在过年的时候写作业”恰巧烟花升空，巨大的响声遮住了姜尧的话，他只能大声的再喊了一遍。

        “那按照你这个成绩，大概也只能去读社会大学了”宁绥嗤笑了一声

        “啊，好像也是”这话让他无法反驳，也做不得反驳。按照姜尧这样的成绩，也只有这所学校才会接收他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有点低落，对着宁绥说“你为什么非要在今天这个这么个高兴的日子说这件事”

        “是吗，我以为你今天听了林大海的话以后并不开心呢，原来是很开心啊”

        “就算他不说那话，我今天也很会很开心的”姜尧眉眼弯弯的笑着跟他说

        “为什么”

        “你到这里也有五年了吧，每年过年我都没在这里看到过你，今年我把你拉过来啦”

        “我并不是这里的人，祭祖什么的跟我没多大关系”

        “但是今天的祖屋是最热闹的啊”

        宁绥看着姜尧，他好像总是能这么乐观，不管是自己发生了倒霉的事情还是旁人给他负能量，他总能很好的消化掉并且不让这些事情影响到自己。

        祠堂里的活动结束了，晚上姜尧回到家，看到玄关里的行李箱，还没走到客厅就听到陈蕾的大嗓门在跟自己奶奶撒着娇。他对这个早已免疫，只能搓了搓手臂进了屋。

        陈蕾一个熊抱，把他抱了个满怀“我的乖儿子，可想死为娘了”她拉过姜尧的手，一脸满意的看着自己这个一年不见的儿子，用手比划比划了两人的身高“又长高了啊”

        “来跟妈妈说说，你去旅游都玩了哪些好玩的啊”陈蕾拉着姜尧坐在沙发上后就开始说“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吗，我怎么听你奶奶说你什么都没带呢，行李箱都在家里，出发的时候也不打声招呼就自己走了。要不是我知道你要去旅游，你奶奶都要报警找人了”

        “航班不等人，没来的及跟奶奶说，不过我后面不是还打电话回家了吗”

        姜远熙从厨房端了汤出来，放下汤就点了点姜尧的头说“你看你这脾气，就是被你妈惯得”

        “我惯得又怎么了，就这一个宝贝儿子不惯着，惯你啊”陈蕾对自家丈夫这马后炮的样子非常不满“也不知道是谁听到儿子不见了，急的马上要定机票回家”

        姜尧看着自家父母又开始斗嘴，李翠花和姜诚也完全没有阻止的样子，偷偷的在餐桌下给宁绥发了个小视频，内容正是自家父母在斗嘴，并配文道：吵得耳朵疼，我明天去找你玩。

        宁绥看着姜尧发过来的消息，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划着熄了屏的手机屏幕，想着宁盛国和王雅还没离婚的时候，好像从没这样急赤白脸的吵过架，基本都是宁盛国一人做完了决定，而王雅则会默默的支持他的决定。说她性格软弱，可她说不要宁绥就不要宁绥，每次打电话也早没了以往那细声细气。在那自由的国外，她改变应该很大，可惜上次她回国没能看到她。

        过了许久，他跟姜尧发了则消息，不在看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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