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龙虎山3

宁绥把自己收拾干净的时候，见姜尧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手机像是给谁再发消息。他走过去往手机屏幕上看去，发现他正在定回程的机票“不用着急回去，我还有事要做”

        姜尧听到这句话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你”

        “不存在连累不连累，我让你来这里也是因为我有事”

        宁绥从小在龙虎山长大，他母亲王雅还没出国的时候一直带着他在这里住，直到五年前王雅和宁盛国离婚，宁绥开始搬到祖籍临安老家。刚到临安的时候家里还有爷爷奶奶，可是后来奶奶因病去世后，爷爷整日相思成疾，不久后也跟着去了。而宁盛国因为重新组建了家庭，对宁绥除了每月给赡养费和继续雇佣在宁家多年的保姆以外再没露过面。

        堂堂省师范大学的教授，却不敢回家，不敢看他这个儿子，多可笑。

        他听说宁盛国再婚后生的女儿先天不足，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天会在医院，而他现任老婆也从积极治疗到开始求神问佛。明天是宁盛国带着他的妻女来龙虎山的日子。宁绥想看看这个“父亲”要如何展现父爱。而道士会如何算他的一生。

        如果恨一个人有期限的话，那就是永远

        这是姜尧第一次看到宁绥在自己面前谈家里的事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总觉得宁绥这样偶尔冷淡还爱怼人的性格也会是跟自己一样可以做到厚脸皮的不受别人干扰，但是现在看来，他是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了而已。

        “我爷爷说，你爸是大学教授”

        宁绥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了声“走吧，去古镇”

        古镇门口有一棵被八角围栏保护起来的巨大香樟树，栏杆装饰着暗八仙的图案，柱头雕刻着仙人的头像，这棵树在这方土地已经屹立了一千多年的风霜雨雪，静静的守护着这座古朴的小镇人民。

        宁绥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我小时候很喜欢到这里玩，我妈会拿张小马扎坐在那边打着毛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下班一起回去。”他指了指围栏边上的一块小地方，他声音低沉的说着

        姜尧走上前，左手搭上他的右肩双眸看向古树“这棵树真包容啊，看尽了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宁绥转头看着他，嘴角勾起了一个浅笑。

        而后两人一起到了古街，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前半段以古玩店和特产店居多，而后半段则是生活用品店，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的洒在古街上悬挂的红灯笼上，投下的影子在古朴的街道上留下一个一个圆点阴影，姜尧玩心大起，一脚一个踩着灯笼投下来的倒影往前走。时值冬季，古街的游人不多，正当他在路过一家古玩店的时候看到了林毅和老林。老林已经换了一件迷彩冲锋衣，看到他们在门口，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低声在林毅的耳边说了几句。宁绥想拉着他走，但是林毅已经从店里出来了

        “看着样子，你朋友没啥事啊”他看着姜尧笑了笑说。“怎么样，这家的古玩店还不错，买点回去做纪念品啊。”

        “买不起”他低头摸了摸鼻子尴尬的说

        听到他这么说，林毅的左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带到了店中，在他耳边小声的说着“这里的古玩店都是真假参着卖的，你要是有看上的，我给你买单啊”

        “别，真不用”他挣脱了林毅搭在他左肩的手，生怕这人脑子一热给自己买了点什么。

        林毅被他这紧张的样子给逗得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跟他说“这家店也有纪念品卖的，要不了多少钱”最后他看了看姜尧身后的宁绥说“你那位朋友已经进去了”

        姜尧看到他正站在一个展柜边上，跟店主说着什么，而后店主拿了一枚钱币一样的东西递给了宁绥。他看了看，问了下价钱就付了钱。

        “看来你那位朋友比你大方啊”林毅对着他打趣道

        宁绥从店里出来的时候，他把手上刚刚买的东西给了姜尧。那是一个铜币似的，有一圈他看不懂的字，他拿着那枚币，一脸愕然的看着宁绥。

        “这上面写的是九字真言，算是送你的纪念品吧”说完后他就往前走了，林毅看到这，用肩膀碰了碰姜尧“还不跟上去？”说完他便挽着老林的手进店里继续逛去了

        “你看他们是不是和我们一样的”林毅漫不经心的跟老林说

        “有点苗头”

        他听完老林这么说以后嘴角勾起微笑“那就是有戏”

        为什么要送我纪念品，不会是真的看上我了吧，真的看上了要怎么办，可是他是男的啊。男的和男的，不是，林大海说过他还比不上一个女的，那我这是比上一个女的了？也不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此时的姜尧心乱如麻，手上拿着的那枚小小的铜币突然就觉得拿了千斤重一般的大石头，想脱手而去。

        他们从古街出去的时候，宁绥在前面站住了脚，没再继续往前走

        “怎么不走啊”在他身后的姜尧好奇的问

        只见前面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无框眼镜，穿着休闲衣，右手拉着一位三岁大的女孩子，女孩子扎着两个小辫子，正开心的跟那位男子在笑着。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大衣，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的女子，她正在翻着包包给孩子拿衣服穿。这一家三口和睦的样子刺痛了宁绥的眼。

        姜尧迟疑的问了问“这是你爸？”

        宁绥没回答，他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当时宁盛国还不是大学教授，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间老房子里。他妈妈王雅因为身体原因在家没有上班，家里的开销都是宁盛国一人支撑着，那时的生活虽然贫寒拮据，但是一家三口依然很满足。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宁盛国成为大学教授以后，糟糠之妻终究是糟糠之妻。

        他们离婚没多久后，宁盛国就再婚了，而王雅也出了国。据说最近还找了个男朋友，开始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宁绥嗯了一声，眼睛一直盯着那三口之家的背影。低垂的手握紧了拳头，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他故作轻松的往宁盛国那边走，姜尧见状立刻跟了上去。当他走到小女孩身边的时候，女孩突然抓住了他的外套下摆喊“大哥哥，你能帮我拿一下气球吗”小女孩眨了眨大眼睛盯着他说

        这眼睛真像他，宁绥想。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兄弟，谢谢你了啊”宁盛国刚刚去给孩子买了瓶牛奶，孩子她妈去追气球了，把孩子一个人落在这里。

        宁绥回头看着他“你这老婆也不怎样嘛，为了一个气球能把孩子放在这儿”然后他看了看在远处往回走的女子

        “这”男人有点支吾，连忙从口袋里掏了掏，拉过宁绥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红包，嘴里说着感谢。

        当他看到宁绥手背虎口处的一个烫伤的时候，皱了皱眉，抬头看着他：“你是啊绥？”他仔细看了看手上的疤，再看了看宁绥的脸，拉着他就想跟来到自己跟前的妻子做介绍，宁绥用力一甩，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上挣脱了，留下宁盛国尴尬的说“这是宁绥，你应该见过的”然后又想拉宁绥对他说“这是你阿姨李婷”

        他见宁绥没说话，给旁边的李婷示意带孩子到边上去玩，她点了点头，带着孩子走了。

        “我们父子俩也很久没见了，爸爸一直想抽时间回去看看你的”

        “感谢你打的钱，以后可以不用给我打钱了”宁绥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那怎么行，当时跟你妈妈说好的，你跟着我就要由我抚养，只是你也是性子这么硬，你跟我们一起搬到幽州生活也好啊”

        他就是这样，不管对方喜欢不喜欢，总是先下了结论，仿佛他的决定就是正确的。以前怎么没觉得呢？哦，是因为当时有王雅总是在附和着他吧。宁绥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思绪早已不在他说了什么，而是他好像变了，好像又没变。

        “没必要去，我在临安很好”宁绥说完这句后不再说话，转身往回走了。

        宁盛国看他往前走，追了了上去喊道“宁绥你不要再这样给脸不要脸，当时你妈不要你的抚养权，我要来了，让你跟我一起去幽州生活你肯。那行，那就让你留在临安，这是你的选择，今天你给老子摆脸子算什么”

        “你这是气急败坏了？”宁绥停下脚步看着他“所以好好父亲都是装出来的，你的野心容不下王雅，也容不下她生的儿子”

        宁盛国没再说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看着宁盛国回到了那个女人的身边，往她怀里接过了那个小女孩，女孩趴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宁绥，嘴里好像在喊着“哥哥”而后被那男人打了一下，回了头去。

        “我想回酒店”宁绥对着姜尧说

        此刻的他低垂着脑袋，心情低落，眼神没了往日的光彩，就像是被丢下的孩子坐在角落般让人觉得怜惜。姜尧突然有点想那个拿着成绩单，不屑的看着他的宁绥，有点想念从树上跳下来后不可一世说自己是猴子的宁绥。

        姜尧带着他走出了古镇，遇到一辆观光车也不管是往哪个方向走的，上去就说要去他们下榻的酒店。好在司机是个厚道的人，看了眼这两个人，一个人满脸写着焦急，一个人满脸写着颓废，还以为是遇到什么事情想不开了，赶紧加大了油门往酒店方向驶去。

        回到酒店后，宁绥躺在床上，脑袋放空，两眼无神。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跟放电影一样在他的眼前也一帧一帧的走过。他拿了个枕头把自己的脸盖住。一身发出着死气沉沉的样子。姜尧有点受不了宁绥这样子，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想了想后开口说“我小时候就很倒霉，我妈都觉得我活不长了，差点就想放弃了重新再练一个号。不过我爷爷把她阻止了”他说完这句发现好像有点不妥，抓了抓头想了想继续说“嗯，这个话题太沉重，我换一个吧”

        然后他有点难为情的说“我就告诉你一个人，连林大海也不知道我的这些倒霉糗事的。”

        姜尧还没上学的时候，那会儿临安村还是个破败的小渔村，每个村落里都会有几个露天的大粪坑。

        有一天，他跟着李翠花到菜地里种菜，他奶奶千叮万嘱让他别靠近那个粪坑。虽然那个粪坑承担的角色是周围一大片菜地肥沃土地的孕育者，但是他还是止不住好奇的想去看看里面除了粪是否还有其他东西。就在他背着李翠花往粪坑那边走的时候，姜尧踩到了边上一滩滑溜的黄泥地，看着他一个漂亮的滑到姿势，华丽的掉进了坑里头，瞬间那正在享受美味的苍蝇纷飞而起。旁边的大婶儿捏住鼻子大声的喊着“有人掉坑里啦，快来救人啊”他奶奶听到声响回头一看，自家那傻孩子果然不在位置上，急忙跑到那边，还真是自家孩子。下意识的捏住了鼻子把姜尧给从坑里就出来了，带着他就去旁边的池塘里清干净。

        他说完以后哈哈大笑了，自己说的给自己逗笑了。“我跟你说啊，那时候小朋友见到我都是捏住鼻子“咦”的躲着我远远的”说完还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做了个闪躲的动作。

        当他说完自己的糗事以后，宁绥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姜尧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略感尴尬。

        “我睡一觉就会没事了，你不用管我”宁绥终于开了口对他说

        谢天谢地，这人终于说话了，他想着，然后说“行，你睡，我去逛一逛，有事打我电话”他说完就离开了房间，走在酒店走廊里的时候突然心生一计，随即快步的往前走了过去

        姜尧从景区回来的时候，宁绥已经把自己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往日那不可一世的欠揍的样子。他看到姜尧回来的时候，直接跟他说自己已经买好回临安的票了，马上就出发走人。姜尧听到这话顿时傻眼了“大哥，我刚从外面溜达回来，衣服没换，澡也没洗就要继续奔波啊，我没想错的话，我们连饭也没吃吧？”

        “那是你没吃饭，我已经叫酒店送饭上来，吃饱了”然后他用手指了指旁边餐桌上放着的饭菜“那边还有你的一份，快吃吧，吃完就出发”

        宽面条泪从姜尧的眼眶夺眶而出，看他的样子，就差要人给他喊谢主隆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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