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昭华长公主

绿衣小厮捧着盘，从门外迈进来：

        “殿下，吃块枣泥酥吧，您从前最喜欢吃这个了。”

        “不不不，殿下，您先尝尝这茯苓糕吧，府中新来的厨子听说您最近睡不好，特意呈上来的，说是能健脾渗湿，宁心安神呢！“另一个小厮更殷勤招呼着。

        被叫做殿下的少年睨了一眼左侧抢话的小厮，是张生脸，想来是府中管事新提拔上来的，被他瞥了一眼，立马机灵地闭上了嘴。

        他随手拈起一块枣花酥，轻咬一口。

        外皮又香又酥，入口即化，刚出炉的枣泥酥内馅还带着热气，香味浓郁，枣泥细腻，一口咬下，甜到了心尖。

        机灵的小厮名叫瑞书，见他吃下枣泥酥，也不再劝，殷勤地把刚泡好的茶水递到云舟逸面前：

        “殿下，您润润喉。”

        少年穿着身束腰的锦缎天水蓝长袍，看上去约在十五六岁间，虽是年少，却并不跳脱，他头戴银冠，青丝顺垂，身上配饰无一处不精致。

        云舟逸住在这王府中好好享受了几天被人伺候的日子。

        每天一睁眼，洗漱的热水已经被烧好了，他洗漱完坐在桌子边上，早膳正好被端了上来，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吃穿用度，都有专人照料。

        若是早上少用了几口，午膳厨房里端上来每盘食物都会摆出不同的花样，这王府中的每一个人，都想尽办法让他过得舒心。

        自他回到束鹿，已有十日。

        在孤竹国的边境山村穿着粗布衣做活的日子，却好像就在眼前。

        云舟逸眼珠子微微一转。

        也不知道那丫头过得怎么样……

        那日他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当面辞别，只留下张纸条，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怨自己。

        想了想，兀自笑起来。

        那小财迷，怕是还忙着赚钱呢。

        他身边两个小厮的年纪都不大，一个机灵一个老实木讷，瑞书贯会察言观色，瑞墨就老实许多。

        见他不说话。瑞墨小声嘀咕道：

        “殿下失踪一趟怎么还学会傻笑了……”

        话刚说完，就被云舟逸轻轻敲了两下额头。

        瑞墨觉得这回殿下回来真是变了不少，真要说的话，似乎多了些生气。

        他从小就在殿下身边服侍着，先皇后早逝，殿下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继后生下三皇子后，殿下在宫中更是如履薄冰。

        本来以为封了王，去了封地，日子自然会好起来。

        可车马遇袭，殿下直接没了音信。

        人人都说，殿下死了。

        可他不信。

        殿下的能耐他是知道的，殿下怎么会死呢？

        不可能的。

        索性，殿下消失了几个月后，还是平安回来了。

        瑞墨不知道留在京中是好是坏，但他由衷庆幸，殿下回来了。

        云舟逸失踪几个月，这消息自然是瞒不住人的。

        他此番好端端的回来了，还因祸得福，勾起了父皇仅有的一点舐犊之情，留他在京中不必去往封地。

        一番筹谋落了空，不知父皇那端庄贤良的轩辕皇后，又要在坤宁宫里砸碎多少盏碗碟才能消气。

        云舟逸只觉可笑。

        他知道皇后一直将他当成眼中钉，生怕他阻碍三弟称尊登位，哪怕他从来也没显露过一丝一毫要争的心思。

        可如今，他却是真的生出了些要争的想法了。

        母后生下他时难产而去，父皇对母亲的爱重，一夜之间，全变为了对他的恨。

        在宫里被忽视冷待了这么些年，没让他成长为一个或懦弱或阴翳的废物，多亏了阿姐。

        想到长公主，云舟逸露出了一丝柔软。

        他对着小厮吩咐道：

        “瑞墨，去请长公主来。”

        云轻寒见到云舟逸时，屋子里已烧上了银丝碳，暖意融融，将外头的寒意一下子隔绝开。

        他已封了王，在京中是开过府的，虽然不如宫中用度奢华，但也好过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监视之下。

        云轻寒身后的侍女秋月对着云舟逸盈盈一礼，自然地为公主取下披风挂好，立于一侧。

        云轻寒如今还未至花信年华，气质高华，容色姝丽，却又不掩其典雅沉静之态，眼眸亮如若明镜。

        母后难产死时，阿姐不过龆龀，父皇爱重母后，对阿姐爱屋及乌十分宠信。

        而因为母后的薨逝，对他却十分厌弃，他年幼时外祖父和舅舅也曾试图从中调和，父皇却也未改其态。

        后来外祖家大约觉他登位无望，又从家族中择出两位适龄嫡女送入宫中，对年幼云舟逸自然也分不出心思看顾。

        他几乎成了一枚无用的弃子。

        唯有阿姐。

        这么多年，唯有阿姐对他处处关怀。

        他渐渐长大，有受宠的长姐在，没谁敢明面上难为他。

        云舟逸长至七岁，和其他兄弟一样，入上书房读书，那时上书房的总师傅是时任翰林掌院学士的朱正载，数年前也曾教导过父皇，颇受倚重。

        云舟逸在日复一日的进学中显露出更多的才华，被朱正载引为得意弟子。父皇这才想起这个被他刻意忽视多年的儿子来。

        而外祖家送进宫里的两个女子，一个封了嫔，诞下一公主，另一个虽封了妃，却至今无所出。

        外祖家这才正视起他这个不受宠的二皇子，想要辅佐他上位。

        云舟逸微微一笑，满心讽刺。

        云轻寒刚坐下正想说什么，便感觉喉咙一阵痒意，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急促咳嗽起来。

        云舟逸皱着眉，面露忧色，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亲自倒了茶送到她面前：

        “阿姐的咳疾又犯了？是我思虑不周，应该我去见阿姐才是。“

        长公主摆摆手，许久之后，她才缓过来，接过茶抿了一口。

        “没那么严重，每年总要来那么一遭的。“

        她坐直身子，眉目灼灼望向云舟逸。

        “这次叫我过来，可是你想好了？“

        云舟逸当然明白她在问什么。

        他一母同胞的阿姐，束鹿国的昭华长公主云轻寒，正在问他是否有夺嫡之心。

        见他没有立刻回答，昭华长公主眼中浮现了复杂之色，但始终没有催促，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很有耐心的等着他的答案。

        一瞬间，云舟逸想到了很多事，他捧起杯子，神思不属地抿了一口茶水。

        半晌，他终于肃着脸点了点头。

        自此之后，他要肩负起的，就并非他一人的人生。

        云轻寒见他想通，这才真情实感的露出一个笑来。

        长公主貌美，她这一笑如冰雪消融，登时满室生辉。

        她将手附在少年的手背上，像小时候那样，轻拍安抚道：

        “阿姐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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