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两方人马简单交接一下，贺展眉就要走入另一架马车——天朔国君用来迎娶她的马车。

        马车旁有一迎亲丫头来搀扶她，轿帘就要落下时，庄捷开口唤她：“眉儿。”

        贺展眉回头，年轻俊逸的王爷被太阳打上一层柔光，端是谁看了，都要春心萌动一番。

        “眉儿。”庄捷又唤她一声：“保重。”

        贺展眉笑了笑：“也祝王爷，得偿所愿。”

        庄捷的笑容里有了些苦涩，真假难辨。他又叮嘱永娘，好生照料贺眉。

        马车启动，马蹄达达，驶向宫城。

        贺展眉看了看现下坐着的马车，比庆国为她准备的马车要好许多，更宽敞，坐垫也更厚实绵软。

        迎亲丫头将身旁的食盒呈上来，盒盖掀开，是六种精致的小点心。

        丫头笑容真诚：“姑娘舟车劳顿，想必饿了吧，这是国君命奴婢带来的，待会儿礼仪繁琐，怕是还要花上一番时间，姑娘先吃点儿，好歹垫一垫。”

        贺展眉确实是饿了，看一眼食盒，拿了一块形似梅花的糕点，吃了起来。

        丫头笑了笑：“真是巧，国君也最喜这梅花红枣酥，想必同姑娘投缘。”

        贺展眉一边吃一边问道：“从这里到宫城，需要多久？”

        永娘紧紧盯着她，似是提防她寻机逃跑，贺展眉心里翻一个白眼。

        丫头倒是没注意这两人的神情变换，只回答道：“大概半个时辰。”

        贺展眉盘算了一下，这半个时辰不能荒废，要抓紧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

        她又闭上眼睛，搜刮脑海里关于天朔国君的记忆。

        结果令人失望极了。贺眉只是个身在闺中的侯府小姐，对天朔国了解不多，只是收到了和亲的指令后，才命下人打听了一些相关消息。

        总结下来，有这么几点。

        第一，天朔国君年纪应当不小了，而且好像身体不好，没有孩子。

        第二，天朔国是个弱国，这么多年没被攻打占领，是因为他周围有三个强国——南边是贺眉所在的庆国，北边是草原强国狄国，东边是靠海的陈国。这三个国家各有优势，国力兵力都差不多，都想打天朔，但又互相掣肘，都打不下来。天朔这种尴尬局面，已经将近百年了。

        第三，从以上两条信息来看，这里的历史，要么是贺展眉作为理科生从未听过的一段历史，要么，就是纯架空。

        也就是说，令人绝望的消息又多一条——靠历史知识开金手指是不可能了。

        手里的糕点，瞬间就不香了。

        丫头看到贺展眉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还有些悲伤神色，不由问道：“姑娘怎么了？是这糕点不合胃口吗？”

        贺展眉麻木地摇了摇头，将剩下的糕点放入口中：“很是美味。我永远喜欢枣泥。”

        丫头听到这里，放下心来，觉得这位姑娘远离故土，恐怕此时有些思乡之情。

        “咳咳……”贺展眉将糕点咽下去，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身子，对丫头说道：“敢问姑娘芳名？”

        丫头笑了笑：“姑娘客气了，入了宫，您就是正经娘娘，叫女婢来思就好。”

        “来思？”

        “嗯，雨雪霏霏，今我来思。”来思似是很喜欢她的名字，笑容极为灿烂。

        “真是个好名字。”贺展眉面上笑着，心却凉了，哎……《诗经》都出来了，说明这里的诸位也都知道咱们华夏民族的文学著作，用古诗词惊艳众人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来思却还沉浸在欢喜里：“奴婢生在冬日里，据说那天下了当年的初雪，于是国君给奴婢取了这个名字。”

        “国君给你取的？”贺展眉看了看来思，对方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出生的时候，国君已经能给她取名字了，那岂不是……

        “国君很老吗？”贺展眉脱口问道。

        永娘被她这问题吓了一跳，连忙喝止她：“姑娘！您放肆了！”

        来思却被贺展眉逗笑了，这位姑娘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姑娘说笑了，国君正值盛年，初过而立。奴婢是十岁被国君调去身边伺候的，国君仁慈，听闻我的身世之后，方才为我改了这个名字。”

        “哦……”贺展眉恍然，这样听来，这位国君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咳咳……”贺展脸上有些赧然：“来思，是这样。我平日就是个闺阁小姐，懂的不多，我听闻国与国之间，有许多不同的风俗，所以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来思颔首行礼：“姑娘折煞奴婢了，有何问题，但说无妨，来思知无不言。”

        “呃……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接，还请来思姑娘不要介意。”

        “您真的不必这样客气的。”来思都被说得不好意思了。

        “首先，第一个问题。”贺展眉把声音压低一点：“咱们这里，如厕之后，用什么清理……那个地方……”

        “姑娘！”永娘被贺展眉的低俗惊呆了。

        “噗……”来思却被这个问题问得忍俊不禁：“姑娘放心，咱们天朔国力虽弱，但厕纸还是用得起的。”

        太好了，有厕纸，不必用树叶竹篾之类，这个文明程度还可以，贺展眉放心了一些。

        接着她又问道：“国君平时有什么爱好？唱歌跳舞？舞刀弄剑？吟诗作赋？”

        来思继续答：“国君平日里自己写字画画多一些，有时候天气好了，也会出去打猎，虽然收获不多，但也强身健体。”

        贺展眉眼睛亮了：“打猎好啊！咱们这边打猎都用什么？”

        来思眼中也有了异样的光彩：“姑娘懂狩猎吗？国君用弓箭多些，有时碰到大些的猎物，也用红缨枪。但国君心善，见不得血的，所以不常打中。”

        贺展眉尴尬一笑，来思你这是喜欢国君吧，这叫心善吗？这叫技术不好……话说回来，用弓箭，红缨枪的话，大概率就是还没有火器……

        贺展眉心中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她想确定当前这个时代下，天朔这个国度的状态，是游牧还是耕种，国土面积多大，人口多少，朝廷都是什么制度，因为只有知道了这些，她才能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确保自己安全，从而才能想办法回去。可显然，她不能在此时问出口。

        哪有刚嫁过来，就明目张胆打听人家政治民生的。

        况且，来思只是一个宫婢，问了她也不一定知道。

        贺展眉心中有些烦乱，两个手相互摩挲□□。

        来思开了口：“姑娘别怕，国君是很好的人，他定会对你好的。”

        贺展眉茫然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他们来到了天朔皇都的宫城之中。

        天朔皇室规矩，新娘子要徒步走过漫长宫道，走入后宫的双鸾殿，同国君行成婚礼。寓意未来一生，漫漫长路，都要陪伴夫君、也为了夫君走下去。

        贺展眉走下马车，看了看这座宫城，比庆国的宫城差了许多。

        没有庆国宫城那样宏伟，甚至只比长宁侯府大了一些。

        消息传得不假，来思也说得不假，这天朔，确实是个弱国。

        永娘上前，将她头上的珠帘放下来。

        贺展眉知道，这珠帘再次掀开的时候，她会见到她在这里的丈夫。

        双鸾殿并不远，透过珠帘，贺展眉隐隐看到周围站着两排男人，她猜想应是前来观礼的朝臣，大家倒是很守规矩，站得整齐。

        正在出神，她从珠帘之下，看到一只手伸了过来。

        这是一只好看的手，修长又不失苍劲。

        她知道，这就是天朔国君。

        她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对方轻轻握着她，那只手并不温热，有些凉。

        这古代结婚的礼制确实繁琐，拜完这个拜那个，还要给各宫长辈敬茶行礼，一通操作下来，贺展眉几乎直不起腰。

        正要趔趄，便倒进了一个怀里，她能感受到对方胸膛的硬挺。

        天朔国君，确实是正值盛年啊。

        “很快就结束了。再坚持一下。”男子开口道。

        哦？声音也很好听。

        最后一杯茶，敬的是护国寺的住持，一位高僧。

        敬完之后，国君便遣散了众臣子，拉着贺展眉，往后宫走去。

        “这就结束了？”贺展眉用极小的声音自言自语，可没想到，这话居然被对方听到了。

        “又跪又拜的，你腰都那样了，还嫌不够？”

        贺展眉摇了摇头：“好像还没拜皇后和各宫娘娘呢？我毕竟是后来的。”

        话说出口，贺展眉便觉不妥，她刚穿越过来，心里还是人人平等那一套，完全忘了身边这个男人若是不高兴了，大可以取她性命。

        想到这里，她便扑通跪了下来，尊严什么的先放到一边，保命要紧：“臣……眉儿失言，不该妄议陛下后宫，请陛下责罚。”

        她本以为她迅速示弱，国君应不会同她太过计较。

        可没想到，刚才还在体贴她腰痛、温柔搀扶她的国君，竟然没有让她起身，反而沉默了半晌。

        贺展眉在这片刻的沉默里度日如年，一边怕死，一边又想，死了也好，说不定死了就又穿回去了。

        “孤还未立后。”国君回答了她的问题，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继而问道：“你想做皇后？”

        贺展眉吓得赶紧摇手：“不不不，陛下误会了，眉儿哪里是做皇后的料，眉儿完全服从陛下安排，什么妃啊嫔啊随陛下高兴，为奴为婢也是可以的。”

        又是沉默……

        许久之后，国君才又开口：“起来吧，快些走，孤饿了。”

        到了寝宫之后，国君命人布好晚膳，又将人遣了下去。

        只留贺展眉一人在他身边。

        他抬手将她的珠帘掀开，映入贺展眉眼中的，是一张看不清悲喜，但极为英俊的脸。

        这种英俊和庄捷的英俊不同，庄捷的英俊是白面书生的英俊，眼前这人的英俊，是江湖侠客的英俊，更有棱角，也更有故事。让人颇有“女娲造他用天池圣水，造我用尿”之感。

        贺展眉先是愣了许久，继而差点哭出来，贺眉啊，你冲动了你知道吗？你死早了！你嫁的这个不比庄捷帅吗？！你要是不死，你就会收获一个绝世大帅哥，而我就不用穿越！如果我不穿越，我就不会来到这样一个伤心的地方！你太冲动了你知道吗……

        这样想着，原本端在腰间的手颓然放了下来。

        “哐当！”竟有东西掉了出来。

        贺展眉低头一看，是庄捷给她的钱袋，还有一个小白瓷瓶。

        白瓷……白瓷瓶？！什么时候又有一个白瓷瓶的？！哪里来的白瓷瓶啊？！

        她脑海里飞速思索对策，只听国君问道：“何物？”

        贺展眉视死如归，先指了指钱袋：“我准备的私房钱。”

        又指了指白瓷瓶，手指都有些颤抖，声音同样也是：“我准备的毒药。”

        国君面无表情地盯着贺展眉，似乎在等她进一步解释。

        贺展眉觉得自己简直是最倒霉的穿越者了，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眉儿在故土时，听信了许多不实传言，以为陛下又老又丑又暴力，本想尽了和亲的本分，就服药自尽，以免……以免受辱……”

        说到最后，贺展眉哽咽了。

        同面对庄捷的那次哭泣不同，那次纯是装的，这次是真的难受。

        她觉得自己太难了。

        国君还是一脸喜怒难辨：“那现在呢？还想死吗？”

        “想活着……从来没有这么想活过……”贺展眉最终还是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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