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掘坟墓-第十三章那个女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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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走得很慢，她嘴里虽不停地叫唤着“小军”，却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寻人。她脑袋生硬，犹如被两块无形的夹板给固定在了脖子上，硬撅撅的。赵军甚至怀疑，她之所以不转动脖子，是因为她戴了面具。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就是她的面具，她生怕动作幅度大了，便会震掉脸上的面具，从而露出她的真面目——她的整颗头颅，后面是头发，前面还是头发。
赵军潜在后面，轻手轻脚地跟着她。她停他停，她走他也走，她走得若无其事，他却走得草木皆兵，她悠然自得，他屏气敛息。
终于，前方的花格子红棉袄停了下来。
赵军呼出一口气，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她停下的位置正是碎花巷的巷尾口。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赵军躲在暗处也是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赵军打了个哈欠，再定睛看去之时，巷口的女人却不见了。
她钻进去了！
赵军迅速追了上去。
赵军躲在巷子口，偷偷往里瞄了一眼，她果然进到了巷子里，依然慢吞吞地走着。她断断续续地喊着“小军”，那叫唤声回荡在悠长的小巷中，犹如鬼哭狼嗥。
眼看着女人即将没入黑暗中，赵军心一横，一头扎进了碎花巷。
小巷里很黑，赵军不得不靠着她近一些，好在她穿得是花格子红棉袄，颜色艳丽鲜红，在月光下，十分显眼。
她继续走。
他继续跟。
突然，她停了下来。赵军吓了一跳，也即刻停下来。
女人停了一会儿，开始慢慢向左边转动，她动作僵硬，犹如一个假人。赵军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生恐她发现自己。
她的脸朝着一面青砖墙停了下来，不再转动。
赵军像做贼一样，静静地看着她。他肯定，那面墙就是刚刚被堵起来的门。
她立在那，就像面壁思过。
赵军心里一惊，难道她准备穿越这面墙？！赵军有点怕了，他怕她真的可以穿过这面墙，这样，赵军先前认为的人为因素就不攻自破了。
正想着，女人忽然用极快的速度叫了三声“小军”，之后便迈起步子，朝着那面墙开始行走。不过她并没有穿过去，而是用身体直勾勾地抵着墙，原地踏步。
她踏了一会儿后，又往回退了几步，接着，再一次朝着那面墙走过去。结果和刚才一样，她仍然穿不过那面墙，抵在墙上原地踏步。她不放弃，重复试了数次，似乎根本不知道在她的前方，有一面墙。
也许是累了，她终于停止踏步，身子开始慢慢向左转，转向了赵军。紧接着，她朝着赵军的方向，走了过来。
看着慢慢逼近的女人，赵军拔腿就跑。他头也不回，拼了命地向出口奔去，途中屡次跌倒，他就爬起来接着跑，直到跑出了碎花巷。
出了碎花巷，赵军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然后，他战战兢兢地看向巷子口。
“小军！！！小军！！！”那个叫唤声越来越大，很快，就在巷子口现出了这个发音体。她一边叫唤着，一边绕到青砖墙后，继续行走。
赵军没多想，跟了过去。
女人在一栋房子前停了下来。赵军知道，那正是自己白天光顾的房子。
女人幽幽走到门前，脸死死贴着门，然后双手迅速地在身上摸索着。她摸出一串钥匙，接着，她打开门，走了进去。
她没有关门！
赵军偷偷摸摸走出来，一步步靠近那扇门。突然，“砰”地一声，那扇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赵军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他慌张蹲下身，心脏扑腾扑腾地跳着。
赵军伏在地上，等了好久，在确定她不再出来后，才蹑手蹑脚地跑到房子跟前。他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记住了这栋房子的门牌号——九石村137号。
回去的路上，赵军就在想，到了办事处后，一定要找老李问个明白，这137号里，到底住着什么人。
不过赵军并没有如愿，他回去的时候，老李早已睡去。他没办法，只能留到明个儿再询问了。
这一夜，赵军睡得很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赵军就爬了起来。他见到老李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李村长，麻烦向您打听一件事儿。”
老李伛偻着腰，缓缓抬起头来，说：“啊？啥事儿？”
赵军连忙递过去一支烟。
老李却把烟推了回去，他说：“不抽，不抽，抽多了对身体不好，有啥事尽管问就是。”
赵军没有坚持，收回烟，说：“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知道，这137号里……有人住吗？”
“137号……”老李思索了一会儿，说：“有的，有人住的。”
“是不是一个中年女人？！”赵军竟有些激动。
“怎么，你见过她？”
“见过！”
老李叹了一口气，说：“唉，玉兰命苦啊。”
赵军皱起眉，问：“为何这么说？”
老李说：“玉兰啊，原是城里人，却看上了咱们村的阿宝，她为了嫁进九石村，不惜和家里人闹翻了，硬是要往这穷地里跳。后来，他们生了个娃儿，带把儿的。可好景不长，没几年，阿宝患了场病，死了。”说到这，老李摇了摇头，“阿宝本来就是个孤儿，这里没半个亲人，于是玉兰就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娃儿给拉扯大了。她很疼她娃子，记得她娃儿小时候说过一次‘妈妈穿黄颜色的旗袍真好看’，她就天天穿着那件黄旗袍，别人问，她就说‘我儿子喜欢’。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娃儿是越来越叛逆，小小年纪就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无恶不作。有一次，玉兰也许是为了唤醒他儿时的回忆，又穿起那件黄旗袍，他娃儿却当着大家伙的面，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个老妖怪，那么大把年纪了，还穿成这样，是想勾引哪家男人吧’。村里人都恨他，可玉兰却还把他当个宝似的，也对啊，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不得不疼啊。”
“那……后来呢？”赵军问。
“后来，后来她娃儿失踪了。”
“失踪了？”
“对，就在年初。刚开始村里的人知道这个消息后，都还觉得是个好事，说是被鬼给收去了。可渐渐的，大家越来越同情玉兰，她疯了。”老李顿了顿，接着说：“唉，这苦命的女人，先是死了丈夫，几年前父母又相继离世，现在又丢了娃儿，最后疯了，却没一个亲戚愿意管他，真可怜呐……”
“疯了？”赵军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脑子里一下变得豁然开朗，却又好像没有完全弄懂。
“李村长，他儿子叫什么名字？”
“晓君。”
“小军？”
“春晓的晓，君子的君。”
赵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一直叫唤着晓君，那并不是在喊自己的小名，而是在寻找她的儿子。
接着，赵军又问：“李村长，我上次遇到她时，她还穿着那件黄色旗袍呢。随后我进了她的家，却无意间看到她屋里贴着数不清的照片与黄符，还有草人什么的，那是什么情况？”
“那……那可是咱们九石村相传的招魂术啊，一件死者生前喜欢的物品、照片、黄符、草人，还有桃木条子等等。由于失踪时间有些长，大家都认为她娃儿已经死了。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啊，所以她才想起来用招魂术的吧。唉……这个女人，一直到疯了，潜意识里都在想着如何找回自己的儿子，她上辈子真是造了什么孽啊。”说着，老李又摇了摇头。
老李的一番话，终于把困扰着赵军多日的难题解开了一大半，不过，他还有许多许多东西没有想通——遗照，花格子红棉袄，还有张大江。
“老李，晓君失踪前有没有和谁发生过什么冲突？”赵军试着问。
“冲突倒是没有，不过有件事……”老李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什么事儿？”
“说来惭愧啊，确实挺丢咱们九石村的脸，我们的副村长，张大江。”
果然和他有关系！赵军似乎逮住了点端倪，继续听着。
“自从大宝过世后，张大江就一直垂涎玉兰的美色，可也一直没有什么大动静就是了。不过今年年初，有那么一天，张大江趁晓君不在家，竟翻过墙头，躲在玉兰家院子里，偷看玉兰洗澡！正好这时，晓君在外赌博输了钱，他回家拿钱，一下就撞了个正着。他二话没说，劈头盖脸地揍了张大江一顿。张大江有错在先，又不想得罪晓君，只能忍气吞声了。”
“这样啊……”赵军若有所思地说，他觉得这个张大江嫌疑重大。
然后，赵军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对了，玉兰她有没有一件红棉袄？”
“红棉袄？这我倒没见她穿过，你问这些做啥？”
“噢，这样的。我上次不是正好遇到玉兰了嘛，看她疯疯癫癫的，有些古怪。今天又听您这么一说，我对她深表同情，想看看能否帮忙找到晓君。毕竟在法律上讲，失踪满四年才能宣告其死亡嘛。”赵军解释说。不过说真的，他确实有些同情玉兰。
老李说：“能找到就好咯，反正九石村也要拆了，大伙儿都要散了，用不着和他做邻居了，惩罚惩罚他也就算了，没必要把他给弄死。”
“就是啊……”
“还有啥要问的么？”
“没了没了，李村长，耽误您这么长时间，您去忙吧。”
“我还有啥好忙的？”说着老李笑了笑，晃悠悠地走开了。
事情似乎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又咫尺天涯。就好像一张脸，有了耳朵，眼睛，鼻子，就差一张嘴了，看似缺得不多，可就是走不出门，出门准能把路人给吓得半死。现在虽然知道玉兰是个精神病患者，可遗照和花格子红棉袄的事，依然没半点头绪。
张大江，只能先从他身上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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