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掘坟墓-第十六章满七

这天，是李老婆子满七的日子，过了今天，老李就要带上房款，搬离九石村了。

        此时，老李正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怀里的收音机，就像是抚着一件稀罕的宝贝。收音机里播得电台并不清晰，偶尔会传来“沙沙”的声音，有些刺耳。老李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又或者……他已经死了。

        如今的九石村，已经变得残缺不全了，散落在路边的碎石破瓦，印证着这里已不再完整；如今的九石村，也变得不再安详宁静了，零星被推倒的房屋上，施工队们敲着打着，那些金属的碰撞声，一声盖过一声，像个絮叨的女人，喋喋不休着。

        一股寒风掠过，几片枯叶轻飘飘地坠落在老李的脚边，他立马缩紧了自己的身子。

        屋里的李老婆子依然向左边歪着嘴，她面前的两根蜡烛，影影绰绰地晃动着。

        另一边，赵军正忙着和没签字的各家住户商谈。由于这里村民的思想工作比较好做，他和硕刚王旭兵分三路，以提高他们的工作效率。

        从这家住户走出来后，赵军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九石村的商谈工作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完成，他又轻轻松松地谈妥了一家。

        走在碎石路上，赵军哼起了小曲儿，他显然已把之前的事淡忘得差不多了。

        “给口饭吃吧。”一个沉闷而又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赵军顺着这个声音看过去，他看到了一头灰蓬蓬的乱发，还有一双微凸的死鱼眼。在不远处一家房门前站着的，正是自己来九石村当天碰到的乞丐。只见他接过那户人家递过来的馒头，连忙往嘴里塞去，然后转身缓缓朝着赵军的方向，走了过来。

        赵军的脑子里一下就闪过遗照和花格子红棉袄这些零散的画面，他突然就觉得这个乞丐与之前的种种事件有着什么联系！

        他慢慢地走了过来。赵军的心跳有点乱了。

        可当乞丐走到赵军身边时，他就好像压根没看见他似的，一边埋头啃着手中的馒头，一边径直走了下去，与赵军擦肩而过。

        赵军回过身，想了一下，还是喊住了他。

        “喂，等一下。”

        乞丐没有搭理赵军，而是继续拖着沉重的脚步，晃悠悠地走。

        赵军追了过去：“喂！喊你呢！”

        “我？”乞丐看了看左右，表情有些吃惊，指着自己说。

        “对，就是喊你。”赵军强压着心中的紧张，然后一字一字地问：“你到底是谁？！”

        “我？我就是个臭要饭的啊。”乞丐若无其事，啃了一口手中的馒头，说：“小哥，赏点钱吧。”

        “花格子红棉袄！”赵军神经兮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想告诉面前这个乞丐，他什么都知道，他要挑明。

        “什，什么？红棉袄？也可以啊，天渐地凉了，我还在愁穿啥呢。嘿嘿。”

        赵军觉得他在装傻，他又进一步地挑明说：“别装糊涂，我都知道。”

        乞丐没有接过这句话，而是看了看赵军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说：“噢，对了，想起来了，我们之前有遇到过。小哥，好好工作啊，赶紧把这破地方的拆迁任务做好喽，我也好换个地方讨饭啊。”

        赵军见乞丐一直在岔开话题，索性直接问他：“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此话一说出口，赵军的背后突地就生出了冷汗，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么敏感的问题。

        乞丐愣了愣，笑了：“呵呵，人？鬼？当今，人似鬼，鬼如人，人与鬼又有何两样？嘿嘿。“说完，乞丐就背过身去，继续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趔趔趄趄地前行。

        赵军望着乞丐脏兮兮的背影，并没有追上去，他琢磨着他说的话，心中变得无比复杂。的确，有时候，人比鬼还可怕。

        “赶紧工作吧，别管那么多了，有的事不是你能管就管得了的。”渐渐走远的乞丐又丢出这么一句话来。

        晚上的这顿饭，是赵军三人陪老李吃的最后一顿饭了，也可以说，这是一顿送行饭，饭菜自然要比平时丰富许多。

        饭中，四人谈天说地，欢声笑语，你一杯我一杯地敬酒，大口大口地吃肉。最终虽没喝大，但大伙的眼神都开始有些迷糊了，再看看老李那油光光的笑容，依然藏不住对九石村的不舍。

        吃完饭，四人就相互搀扶着回房休息了。睡在床上，赵军的头疼得厉害，他觉得自己的头就像是一颗硕大的铁球，重重地埋在枕头里，然后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醒来后，依然是在夜里，赵军看了看表，11点44分。赵军有些尿意，于是起床摸索着下了楼。楼下有烛火在闪烁，那是遗照前的两根蜡烛，赵军来到遗照前，静静地看着李老婆子，还是那么的别扭。

        还有二十分钟不到就过了七七，那时李老婆子的魂儿才会真正脱离阳间，前往阴间。

        想到这，赵军的头皮一麻——最后的十几分钟里，李老婆子会不会回家，看上最后一眼呢？！

        正想着，赵军就觉得自己的背后，站了一个人！

        他猛地转过身，看到了张大江！

        房子的大门不知在何时被打开了，张大江就直勾勾的立在门外，他阴着脸，一动不动。

        “我是九石村的副村长，张大江，您好。”说完，张大江慢慢走了进来，伸出了右手。

        赵军有些不知所措，僵在了那里，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根本是动不了了！

        张大江继续阴着脸说：“我这刚和几个朋友打完麻将，碰巧路过这儿，我刚看你一直盯着李老婆子的照片看，看！看什么？！”

        赵军说话了：“因为我爱她呀！”说完，他就转过身去，一把抱住桌上的遗照，然后头也不回地爬上了楼，走进自己的房间，抱着遗照钻进了被窝。

        遗照上的李老婆子开心地笑了。

        赵军恍然醒了过来。

        他艰难地撑着坐起，发现自己的头还是有些疼，重重的。

        “赵老哥，你也醒了？”脚头那的另一床被窝动了动，传出了王旭的声音。

        “你说今晚是李老婆子的满七，她会不会……回来看最后一眼？”赵军说着看了看表，11点37分。

        “你别吓我啊！”王旭躲在黑暗中，压低声音说：“我和你说，赵老哥，我最近听说啊，李村长他老婆就是被他推下楼，摔死的，为了独享房款。”

        “这你可别乱说啊，我看不像，老李绝对不是那种人，况且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图啥钱啊。”赵军反驳说。

        “我这不是听说的嘛，你说如果他老婆是被害死的，那她不就是厉鬼了吗？那么……今晚就有可能回来报仇啦。”王旭说。

        赵军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从屋外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有人在顺着木制老楼梯，向上爬！

        不一会儿，“咯吱”声停止了，接着，就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那是老李在哭！

        赵军想都没想就跳下床，迅速冲到屋外。只见老李窝着腰，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而在他的正前方，李老婆子的遗照静静地立在地上！

        老李满脸的悲伤，干哭着说：“老太婆子啊，是你回来看我了吗？”

        那声音凄惨低沉，赵军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冒了出来。

        赵军又看了看表，此时正是11点4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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