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中文网 > 疏网 > 第四十章 煤炭工

第四十章 煤炭工


  2002年,不知道大家对这一年有没有印象,或许提起来就有人会想到那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但实际这首歌是2004年才发行的。所以听得有感觉的人,估计是看着2004年的雪,想着2002年的人。

  2001年年底,国家刚刚加入WTO。这时候的人群,心里都是蠢蠢欲动。大家都想着去南方找机会,找贵人,赚大钱。很少有人愿意留在小小的地方,去找工作机会。大家都感觉有能力的人肯定都出去闯闯去了,没人愿意留在小地方,留下来的肯定是没能力走出去的。

  安宁县还好一点儿,主要是因为这里有煤炭,煤炭厂会定期的找一些工人。工资待遇还不错,对于傅慈新来说,能供养自己的弟弟妹妹好好上学,已经足够了。但是傅慈新也是不得不留在安宁县的煤矿的。



  傅慈新是1972年生人,傅慈新一家一直在煤炭厂里上班,父母都是煤炭厂的老员工。每天他都能看见父亲黑着脸回来,然后给母亲抱怨井下的劳累活动,羡慕母亲在井上能简单的算算账。

  看着回来的父亲嘴里都像是喷着灰,还有靠近矿井自己的家里总是飘着的粉尘和土渣。傅慈新总是会拿着一个抹布到处擦擦抹抹,希望自己有一个干净的生活环境,他特别厌恶父亲漆黑的脸,还有一身沉灰的衣服,他不希望自己也去当一个煤炭工。

  他努力学习,好好读书,傅慈新应该算是很聪明的小孩,上初中的时候就一直被老师夸奖,做题的答案也一直被封为钴镍。

  当时身边的朋友都劝他考个小中专以后找个工作,安安稳稳的就好了,也能逃离这个矿井。但是傅慈新心比天高,一定要考个高中,高中毕业以后考大学,他想接受最好的教育,成为人上人,他不单单要走出这个矿井,还要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1982年,赶在计划生育前,傅慈新的父母生下了一个小姑娘,当时傅慈新刚10岁,对这个粉娃娃十分喜爱,给自己的妹妹起名叫做傅慈淮,希望她未来幸幸福福,美丽动人。父母看傅慈新起的名字还很好听也很大气,于是也就用了这个名字。

  1988年,本来因为计划生育已经上环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意外怀孕。煤场警告母亲一定要打胎然后去结扎或者重新上环,母亲不肯,和父亲吵架、打骂,父亲天天骂母亲,为什么一定要要这个小孩,如果没有了工作没有了收入,还有什么钱来养小孩。

  母亲却感觉这就是自己的心头肉,怎么也不能够给自己把心头肉从身体里剜出去。

  父亲后来想了想,也没有再劝说母亲。于是傅慈润呱呱落地,母亲的工作也丢了,还被罚了一笔巨款,让这个本来就入不敷出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这一年,傅慈新16岁,马上要考高中。

  也因为这件事父亲迷上了喝酒,为了生计,他不光是自己喝酒,还去请工头喝酒,喝酒的时候就趁着醉意给工头说能不能给自己多排排班。



  每次喝多了,总是能红着眼低着头,挠着自己的头皮,嘴里喃喃的说:“自己家里有三个小孩,阿新争气,再过两年要考大学,他的学费还没有着落。阿淮去年上了小学,学费现在也很困难。老婆又因为一些事没了工作,现在在家全心带孩子,我这一个人要养活五口子人,每天都吃了这顿,不知道下顿去哪里吃,我压力真的很大。”

  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没人知道他狗搂着的背上到底承担了什么压力,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一个本来豁达的人变的多愁善感。

  1990年的一天,父亲喝多了,但是矿工头按照他的要求给他排了晚上的班。为了多挣些钱,父亲感觉自己喝的也不是很多,没什么大事。于是带着酒意就下矿做活。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要出意外了。因为工作失误,监督不利,一处加固点没有被加固好,父亲在下面凿煤的时候,被石头一下子砸到了脑袋,然后埋在了下面。

  等挖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当时是春天,正在下着密密的细雨。还有三个月,傅慈新就要参加高考,听到这个消息,他跟发疯一样从学校冲了出来。骑着自行车迅速抄小道奔向煤矿,但是路上因为下雨又滑又陡,路上不小心掉了大坑,结果前轮胎直接给撞歪了。

  自行车带着傅慈新整个转了一圈,傅慈新在空中转到一半还没找地的时候,连忙伸出了双手,扑了出去,没有跟着转过去。要不然头着地自己今天可能也得进医院。

  从泥地上面爬起来,他管不上修自己的自行车,先站起来看看自己,胳膊上面破了点皮,下巴也搓掉了一些皮,但是因为雨水的缓冲,没有什么大碍。一瘸一拐把自行车扶到路边,用锁把自行车和行道树锁在一起。

  忍着疼痛,跑向了煤矿,眼里充满了身体和精神双层次的疼痛和绝望。

  到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己的母亲抱着一个浑身乌漆嘛黑的人大声哭喊,绝望、痛苦、仇恨充斥着她。因为下雨,母亲灰色的破旧工服也被染得乌漆嘛黑。

  傅慈润当时只有两岁,还不懂什么是死亡,看着妈妈哭得太惨,上来摸摸妈妈的脸,从乌黑的颜色里能差不多辨认出来父亲的面庞,像平常一样抓抓父亲的头发。



  这次父亲没有再抓住傅慈润的手,小声但宠溺的说“别闹,阿润,好好睡觉,长高高。”

  这次的父亲好像闭上眼睡熟了,再怎么扯头发也扯不醒了,他急的大声“啊啊”的叫,然后奶声奶气的叫“爸爸、爸爸”,再怎么叫,躺在地上的父亲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了。

  傅慈新走到距离父亲两步远,伸出的那个左脚怎么也落不下去了。膝盖里面像是铸了铅水一样,锁死在了那里。

  母亲看了傅慈新一样,傅慈新同时也注意到了母亲的眼神,向母亲看去,眼睛里面满是空洞和绝望,死寂一样的安静,仿佛看到了以往的幸福难以回来,今天的痛苦深深扎根还有未来长夜无垠的苦痛折磨。

  后面煤矿赔偿了一笔不太多的补偿金,原因是父亲下矿的时候同样处于醉酒状态,要不是看傅家孤儿寡母,还有两个上学的小孩,煤矿是万万不会给钱的。毕竟只是一个民营,不是国家矿,那时候如果揪住员工的一个把柄,是绝对不会主动给钱的。

  祸不单行,母亲因为家庭压力太大,在傅慈新高考出了成绩以后离家出走了。

  傅慈新成绩倒是很好,顶着丧父的压力,考出了过本科线的分数。

  当拿到这个令人兴奋地成绩回到家里以后,满脸的激动化作低沉。对未来的期待化作生活的绝望,一朝事故,让自己和弟弟妹妹变成了三个孤儿。

  尤其弟弟还嗷嗷待哺,妹妹还等钱上学。

  打开房门,看到弟弟在摔打着家里为数不多的玩具,哭着喊着要爸爸妈妈。妹妹坐在一边学习,安静的像是一个洋娃娃。两个人看到哥哥回来,知道今天哥哥是去领成绩的,都上来拉着哥哥的手。



  弟弟不懂,他以为哥哥也要出远门了,也不管自己了,两眼看着傅慈新,眼里开始泛起了泪花子。妹妹比较明白这次考试的重要性,换自己自己也希望能考上,她希望哥哥能考上,就算是离开这个地方也无所谓,他希望哥哥有自己美好的人生。

  “哥哥,哥哥,坐!”这是还在慢慢学话的傅慈润。

  “考的怎么样啊,哥,能不能去上大学?”这是已经懂事理的傅慈淮。

  傅慈新哽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应该如实告诉两个人,还是应该说自己没考上。小妹明年就要交学费,小弟现在奶粉钱还没有着落。如果再因为自己上大学,给这个家庭的悲惨再度雪上加霜,那生活就彻底没得过了。

  看了弟弟妹妹一会儿,本来低垂的眉毛更加低垂了,本来就因为对生活绝望撇这的嘴角更加向下撇去了。一副要哭了的样子,弟弟妹妹只当是傅慈新没有考上,在这里感觉自己十分的悲伤。

  弟弟连忙抱住了哥哥的大腿,妹妹在身后轻轻地抚着傅慈新的后背,表示对哥哥的安慰,希望他不要因为这次失利而伤悲。

  傅慈淮边安慰边轻轻地在傅慈新耳边小声劝告“没事,哥哥,明年我们再考,明年一定可以。”

  傅慈新摇摇头,失落的说“我不是这块料子,我考不上大学了,好歹我也是高中毕业,我出去找工作,去煤矿上看看,说不定能负担你们两个好好读书。”

  妹妹看着傅慈新,像是看到了什么秘密一样,她感觉傅慈新肯定是瞒了自己和弟弟一些事情,因为平时的傅慈新都是很自信很倔强的,自己从来不说自己不行。爸爸一直说傅慈新不单单的自信,傅慈新是自傲。

  但是现在的傅慈新,对自己没有了任何的骄傲和倔强,反而充满了生活的苦涩和无奈。



  后来,煤矿上面因为对傅慈新的愧疚,招傅慈新进来做工。傅慈新成为了一个煤炭工,并且在最前面开煤、挖矿。

  弟弟妹妹突然就发现,原先最爱干净的傅慈新,每天都黑着脸从煤矿里面出来,回到家用抹布使劲的搓着自己的脸和手,洗到脸盆里的水都漆黑的不行。

  等到了妹妹上学的时候,傅慈新带着她的学费送她去上学,在学校门口双手放在傅慈淮肩膀上,眼神坚定地看着傅慈淮“阿淮,我虽然没有能考上大学,但是我觉得你一定可以代替我去上大学,完成我的大学梦想,是不是?”

  “我会的哥哥,我一定会努力地。”傅慈淮轻轻咬着下嘴唇,眼里带着泪花看向傅慈新,“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你当时考上大学了,但是为了我和弟弟没有去上学?”

  傅慈新很明白阿淮的聪明,但是他还是不想承认自己对生活弯下了腰。

  “没有,我确实没有考上,现在的生活我也比较满意,只要你们两个能好好地就行。”傅慈新把阿淮转了过去,推了他一把,然后没有转头,骑着自行车上班去了。

  就这样,傅慈新供着妹妹上完了小学,上完了中学。弟弟上完了小学,升初中。直到千禧年,妹妹成功考取了上京市理工大学,学了当时最时髦的专业,计算机。看着妹妹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弟弟升初中考的全县第一名,两个好成绩放在自己面前。

  傅慈新这次没有忍住自己的眼泪,一回家还没来得及仔细洗脸和洗手,眼泪就开始哗哗的从眼角往下落,在自己的脸上划下了两道深深的泪痕,看起来就和豹子的脸上的痕迹一样。

  “好啊,好啊,你们都很争气,我也算没有辜负爸爸妈妈了。”傅慈新十分高兴和激动,当晚自己喝了两杯酒,然后哼着歌躺在了爸爸之前喝多了老躺着的躺椅上,深深睡去,左手握着写着傅慈淮名字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右手握着写着傅慈润名字的满分数学试卷。

  今晚应该做了很好的梦。



  ……

  发生事故时,是2002年,也就是我一开始提到的这个年份,国家人群开始继改革开放以后第二波纯纯欲动的绝佳时刻。

  当时傅慈淮还在上京市上大学,一般只有寒暑假才会回家,虽然江北市离着上京市并不远,但是傅慈润为了省车费一般不会回来,偶尔会在上京市找个兼职。她和她哥哥一样,拥有着勤劳致富的良好品质,卖过馒头,端过盘子,当过家庭辅导老师。

  最后还省下了自己的一点儿钱,经常给傅慈新说不要这么多生活费,自己可以养活自己,傅慈新看着自己的妹妹这么省心,也是很高兴,对她很是放心。

  但是对傅慈润,他就没有这么放心了。阿润不像他和阿淮一样开朗,平时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可能因为从小就见到父亲的离世和母亲的出走,对他的心灵造成了一定的创伤,从小时候灵巧机智变成现在沉默寡言。

  但是阿润确实和他一样聪明,学什么东西都学的很快。这不仅仅招来的是老师的喜欢,还有同学们的嫉妒。

  有的人会把傅慈润叫到厕所里面,用烟头烫阿润,警告阿润见了他要打招呼,喊老大。甚至傅慈润反抗的时候,会用棍子不停地打阿润的屁股,把他赶到角落里去。

  傅慈润试过找老师,但是老师的反应是“你肯定是不是和他们也打架了,要不然为什么会盯上你,”但是因为阿润成绩很好,老师不希望失去这么一个好学生,还是叫这几个欺负人的小孩子来了一趟办公室。

  没想到这次去办公室以后,更加变本加厉了,还叫了更高年纪的人来一起堵傅慈润的门。

  甚至把傅慈润的自行车轮胎给卸了下来,用避孕套和用过的卫生巾装满他的筐子,暗示傅慈润,你就是个打报告的娘们。



  傅慈润一直隐瞒着傅慈新,不想让哥哥因为自己的事情去惹麻烦,但是这次自行车轮胎被卸掉,确实瞒不下去了。

  那天傅慈新做好饭在家等阿润多等了半小时,看见傅慈润两手抬着自行车前杠,然后把车子半抬半拉的弄了回来。

  傅慈润给老师打听了一下,发现这几个小孩的家长都还是煤炭工,尝试播了好几次他们的号,每次都联系不上人,只好选择一天,问了几个矿上的“百事通”,知道其中带头的小孩的家长一般会在那个天去吃烧烤。

  于是带着阿润去了那个小广场,去找了那个小孩子的家长。本来只是想和人家理论理论,看看有没有协调空间,让小孩以后不要再找阿润的事情,他只想让阿润有一个好好地学习空间。

  没想到有其子必有其父,果然孩子是亲生的,和自己的爸爸如出一辙。这家长就和一个酒疯子一样,开始以为自己是来乞讨的,还带个小孩来。后来听说是煤矿上的,以为来见个面拜个码头,毕竟自己在矿上也算是“小有名气”,很多兄弟们都来找他“罩”。

  结果仔细一听,你是来找茬的啊,虽然没有真的和人狠狠地打起来过,但是酒壮怂人胆,旁边都是几个小弟又在这里瞎起哄,他举起一个酒瓶子就像学电视剧里面那样砸到桌子上,弄点儿碎岔子然后往傅慈新肚子上一捅。

  但还是怕出人命,又想要不然往他脑袋上打,又害怕不小心开了瓢。正在犹豫,一个人突然插了进来,他还没决定好就有人来打断自己“施法”,喝多了酒更生气了,咬咬牙,发发狠,猛的一下就把酒瓶砸下去了。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完全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警局的拘留所了。


  (https://www.114wxw.cc/book/65171237/132615734.html)


1秒记住114中文:www.114w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114w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