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此时的安城城外，中军大帐，被所有人惦记的燕衡正躺在床塌上昏迷不醒。大帐中除了燕衡的贴身侍从，还有一位身型瘦弱的男子坐在床塌旁，手中拿着巾帕，正沾着温水为其不停地湿润唇角。

        那男子动作间透着一股细致温柔，只稍仔细查看便会发现竟是位妙龄女子。

        “林姑娘，该为世子换药了。”燕衡的贴身侍卫掀帘走了进来，手中拿着托盘，上面放着纱布金创药等物。

        “药也该熬好了，我去端药。”林玥将手中巾帕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起身走了出去。

        燕八顿了顿，等人走出去了才暗叹一口气上前，为自家主子换药。

        一直在帐内守着的燕七看他一眼：“你每次来都暗示着把林姑娘赶走做什么？”

        “林姑娘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便是在军中一切从简，该有的避讳还是要有的，否则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燕八白他一眼，手上换药的动作不停。

        “你别说你没看出来世子对这位林姑娘不一般。”

        “救命恩人的女儿，自然不一般。”燕八冷哼一声：“况且再不一般，能和世子夫人比吗？”

        燕七听了默默闭上了嘴。

        换完药又过了片刻功夫，林玥就端着药碗进了帐中。刚走到榻边，一旁的燕八就上前一步伸手接过了药碗。

        “劳烦林姑娘了，喂药的活还是我们做下人的来，否则世子醒了该怨我们怠慢了贵客。”说着就端着药回到榻边，燕七也将燕衡扶坐起来使巧劲让其张开了嘴，两人配合默契，一会功夫就将药顺利喂了下去。

        被隔开在外的林玥见喂药顺利，松了口气，又见没自己能插上手的地方便接过空药碗默默退了出去。

        燕八对她的淡淡不喜她感受到了却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又三天过去，燕衡虽然还是没有苏醒，但伤势恢复良好，军医也推断其苏醒的日子就在这两天。军中上下因这消息都振奋起来。

        这日晚间，燕国公正与将领们一起商议战后问题，便听亲卫匆匆来报：“燕小将军已醒，听说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

        听到消息的燕景怔住，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戚老将军便大笑出声：“好好好，这是近日来最好的消息了。咱们快一起去看看他吧。”

        燕景眨了眨了眼，将一双虎目中的泪意掩下，开口道：“他不过是个小辈，怎好劳累大家去看他。”

        “国公爷这么说就见外了，这般优秀的子侄谁能不心疼，况且他还是为救老夫而伤，你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怨怪老夫呢。”戚老将军作势不满道。

        燕景听了又开口推脱几句便不再多说，心中实在牵挂，一路沉默着急急往燕衡帐中走去。

        刚进帐中，便见儿子坐在榻上正在喝药，见他进来便抬头看过来。面色虽苍白但精神还算好，燕景两三步走到榻边，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没事就好。”原本还想叮嘱他日后不可鲁莽，转念想到军中将领们都在，又咽下这句话。

        儿子为何会拼死救下戚老将军，他比谁都清楚。老将军已年近古稀，年轻时南征北战，唯一的女儿入宫为妃生下孩子后却早早去世，再后来先帝重文轻武一直郁郁不得志，这次恐怕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出征了。

        原本以为安城要抵御的也就是羌人，没想到竟然和胡人的主力部队碰上，这一个月来大小战役不断，这支原本不曾见血的大周军队，已经历练成了铁血之师。这种胜利的关头，若是陛下的外祖父有恙，他们即便打了胜仗也没好果子吃，陛下但凡有一丝怀疑，疑心燕国公府对这支虎狼之师有所觊觎，等待他们的便是万劫不复。

        反之，儿子以命相护，陛下对燕家也会有几分照拂。若日后清芷之事暴露，也能有几分依仗。

        一时间帐中诸人又是一番劝解关怀，见燕衡面露疲色大家才散了。

        “好好照顾你们主子。”燕景起身前又叮嘱儿子的贴身侍从一番，才离开去处理军务。

        待帐中恢复平静，只剩下自己人时，燕衡才出声询问自从自己昏迷后的诸项事宜。等事情都汇报完了，才开口询问：“和我一起返回安城的林姑娘呢？”

        话音刚落，帐中就是一片寂静。

        “怎么？”燕衡无声挑眉：“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燕七咽了咽口水，小心道：“自主子昏迷后林姑娘就很是担心，日夜照顾主子，只是属下担心林姑娘劳累，劝她回城休息了。”

        “主子。”燕八默不吭声单膝跪地，打断燕七的话道：“是属下自作主张劝林姑娘回城了。”

        燕衡看了一眼跪在榻边的燕八，默默垂下眼，沉默片刻才开口：“起来吧，军中重地，本就不适合她一个女子行走。”

        “都下去吧。”

        城内的林玥听闻燕国公世子醒来便一直在等他的消息，这一等等到了大军还朝，等到了燕衡伤养好了准备回京，才再次见到人。

        半月前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如今已是大好，正身姿挺拔站在不远处与她说话。

        “林姑娘。”长身玉立的燕世子立在厅中，看着多日未见的人，温柔了嗓音：“你父亲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你可愿随我一同进京？”

        林玥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处：“敢问世子进京后准备如何安置我？”

        燕衡听到反问顿了顿，来到这里这么久，他已经看惯了女子顺从家中父兄的安排，即便不愿也不会出言反对，没想到这位林姑娘不光随着父亲打理家中生意，连生父遗言也会质疑，真是难得的清醒。

        燕衡眸中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道：“我听闻林姑娘从小也是按照男子教养长大，于生意一途很有些自己的见地。姑娘不若随我一同进京，我为姑娘提供帮助，让姑娘能一展抱负，于京中再现林家昔日辉煌，如何？”

        林玥听了一下子抬头直视燕衡，燕衡不闪不避，任由她打量，看着他眼中的温润笑意，不由一怔：“昔日只听闻世子有君子之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姑娘谬赞。”燕衡淡淡一笑：“如此就烦请姑娘这两日收拾好细软，我们三日后出发。”

        说完见林玥没有异议，燕衡便离开处理其他事情去了。

        一直默默守在墙角的贴身丫鬟这才上前搀扶着自家姑娘往后院去：“姑娘，我们当真要去京城吗？”

        林玥抬眼看着院中景色，轻声回道：“是呀。父亲已经不在了，我现在孤身一人又能去哪呢？燕国公世子愿意遵守诺言照拂于我，现在更是愿意支持我经商，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丫鬟扶桑看着自家姑娘欲言又止，林玥见状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是些大家闺秀不可抛头露面的话，于我而言这些实在称不上什么。你知道的，爹爹一直希望能重振林家，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况且，对我来说，重振林家、经商于世比嫁人生子有意思多了。谁又规定女子存于世间的意义只有嫁人生子一项呢？”

        “若是可以，你家姑娘我，可是更愿意招赘呐。”

        扶桑听了，除了淡淡的无奈也无它法，只是不甘心道：“姑娘就不曾对世子……否则又何必巴巴的跑去照顾。”

        林玥听了轻叹口气：“你也说了，他是燕国公世子，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以肖想的，能配得上他的必然是世家贵女。你家姑娘我这样的身份，恐怕连做妾人家都嫌污了门楣。”

        “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就算是商户又何至于此。”扶桑闷闷道。

        “傻丫头……”林玥叹息一声便往屋中走去。也不知是为谁而叹。

        三日时间眨眼就过，由于大军早已班师回朝，现如今剩下的只有燕衡的贴身侍从以及燕国公留下护卫他的一队人马，俱是燕衡的亲卫，因带着林玥及她的贴身丫鬟两个女子，再加上燕衡也是大病初愈，便准备了两架马车，其余人一人一骑，轻车从简，往京城出发。

        坐在马车中的林玥感受到身下马车的移动，伸手掀开车帘，回头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安城，鼻子一酸终是落下泪来。昔日诺大的林家只剩她们主仆二人，爹爹也长眠于此，这座城池再有诸多不好，也是她的故乡，如今远离故土，她也终于体会到了这离别愁绪。

        燕衡原本正掀帘嘱咐骑马跟在马车旁的燕八，吩咐完事刚准备放下车帘，目光一转就看到后一辆马车的车帘也被掀开，露出那位林姑娘的白皙面容。可能是察觉的他的目光，那姑娘转头看来，朝他点头示意后便放下了帘子。

        燕衡微不可见的一顿，随即也放下车帘，倚靠在马车中的靠枕上闭眼假寐，脑海中却挥之不去的是刚刚惊鸿一瞥间见到的微红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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