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日正是后宫女子每三日一次去太后宫中请安的日子。

        太后起身梳洗时便有人进来汇报昨日各宫的情况。听到贤妃宫中小宫女不小心打碎了一套瓷制杯盏，眉梢都不曾抖动一下；在听到昨夜各宫静候陛下却只等来陛下歇在了紫宸殿的消息时，太后净手的动作稍稍停顿。

        仔细算了算，陛下竟有半年不曾宣召嫔妃侍寝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太后皱了皱眉，思量片刻又放松了心神：陛下已有五子四女，子息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她又只是嫡母，后宫嫔妃也没有和她同出一族的，她操什么心哪。没得多言招陛下厌烦，大面上过得去就是了。

        让那帮女人心烦去吧。

        太后掐着时间进了正殿，后宫女子依制行礼问安。一堆女人闲扯了几句琐碎之事，九嫔之首的宁修仪忍不住缓缓出声：“太后娘娘，嫔妾们已多日不曾见过陛下，今年新入宫的几位妹妹更是至今不曾得见天颜。”

        说到这里，风一吹就要倒的宁修仪一双含情目都蓄满了惹人怜爱的泪珠：“可是嫔妾等做错了什么惹怒陛下，陛下竟不愿见我们姐妹了。”

        说到最后，语气中已带了哽咽。

        太后看一眼唱念俱佳的宁修仪，心里却想着：你有这本事对着陛下使去啊，表现给我这个老婆子看做什么。难道还指望着哀家去为你们试探陛下不成？

        “陛下国事繁忙，顾不上你们也是有的。你们要多多体谅陛下。”太后淡淡说了一句，接着就话风一转说起了还有月余就要到来的冬至，一下子把话题扯远了。

        晨间永安宫内的一席谈话不过半个时辰就被秦泽知晓，下旨以御前失仪禁足了起头的宁修仪，也就丢开不管了。后宫众人因着这道旨意都消停下来，不敢再多言一句。

        自参加了圣上的万寿节后，因着外面天寒地冻的，清芷就一直待在屋内养胎，轻易不出院门。

        这天睡到辰时末醒来，刚睁眼清芷便觉得屋外比平日里亮堂了许多，见绮罗领着人进来便问她：“外面可是又下雪了？”

        绮罗一边在火盆边散掉身上的寒气，一边回话：“是呢，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雪，外面的雪都有三寸厚了。我猜想姑娘醒来必然想看，吩咐他们都别进院子踩踏弄脏了雪，姑娘起来隔着窗子看一会吧。”

        清芷如今行动间越发不方便，由着丫鬟们帮她整理好衣裳，也不让她们帮自己簪花着翠，就用青玉簪子松松挽着一半头发，披着披风依在窗前，手中被人塞了一个金丝镂空的小手炉，不远处还燃着炭盆，即便开着窗也不会觉得冷。

        外面依然下着雪，洋洋洒洒好看极了。

        秦泽昨日批折子到深夜才歇下，今儿休沐，一早起来略处理了几件事情觉得疲乏，上榻小憩片刻，没想到睁眼又是狸花猫的视角。

        此刻他和那只身型比狸花猫大了将近一倍的橘猫一同关在笼子里，笼子晃晃悠悠，可能是怕冻着这两只猫，笼子周围还围着结实不透风的布料。

        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停下来，同时还有年长婆子的请安声。

        “世子安。”

        燕衡在院门口停住脚步，接过身后小厮递过来的猫笼子，同守门请安的婆子点头示意后便进了院门。

        一进门就看到披着红斗篷半散着发的清芷：“这么冷的天，仔细灌了风肚子疼。”

        清芷抬了抬拢在披风下的双手：“我捂着手炉呢，不冷。表哥今日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

        平日里都要到晚膳的时候才能见到。

        燕衡轻笑一声，见院子里雪面平整，知道是下人们特地留出来给妹妹赏雪的，也不从院中走，拎着猫笼从回廊绕过去：“都说一孕傻三年，今儿休沐，你又忘记了？”

        清芷听了怔住：“今天又是休沐了？时间过的真快。”

        “是啊，再过几日就是冬至宴，然后便是年宴，一年就快过去了。”

        燕衡身高腿长，几句话功夫就走到清芷身前，话落就把一直拎在手里的笼子提上来放在窗柩上，示意清芷打开。

        清芷伸出一只手去解笼子上方布料打的活节：“这是什么？你又带了什么给我？”

        秦泽听着女子语气中饱含的期待，下一刻眼前不再是黑暗，抬眼就见到了那张无法忘怀的面容。

        他清楚看到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她的眼中有惊喜闪过。

        清芷唇边噙着一丝笑：“你怎么把它们两带过来了？”

        “早上去母亲那，这两只被关得久了，一直在屋子里上蹿下跳。想到你也很久没见它们，就做主带过来了。”

        说话间笼子里的橘猫就不停往清芷的方向凑，脑袋顶着笼子，喵喵叫了一声，撒娇意味十足。

        清芷从披风中伸出一只手，指尖从笼子细缝中伸进去点了点橘猫的脑袋：“把它们放出来吧，闹腾个不停定是想着出来玩呢。”

        “可不能就这么放它们出来。”燕衡说着就拎着笼子后退几步，将笼子放在台阶边，边开笼子边说，“你月份大了，别被它们不小心冲撞了。”

        话落橘猫便从笼子里冲了出来，一脚踩进庭院中厚厚的积雪里，整只猫都埋进了雪中。橘猫被这变故惊住，接着就是四肢不停划拉，将雪溅得四处都是。

        清芷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幕不由“噗哧”一笑，那笑容明媚鲜妍，映着披散着的乌发，更显明眸皓齿。

        秦泽看着眼前这一幕，女子凭栏而立，男子陪伴左右，他们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还未来得及仔细体会心头漫上的苦涩，下一刻就被浑身沾满白雪的橘猫扑倒。

        兄妹两人含笑看着狸花猫一脚踹开扑在身上的橘猫，还未来得及将身上沾染上的碎雪甩干净，就被再次冲过来的橘猫扑倒，两只猫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最终从台阶上滚落到庭院里的积雪中才停止。

        “还是这么活泼，怨不得不愿待在屋子里。”清芷看着两只猫不断在雪中折腾，将院中雪都扬起来半米高，笑言道。

        燕衡站在她身旁一同看着嬉戏的猫儿：“可不是，听爹爹说这两只猫儿大晚上的都不安分，在屋中闹腾。娘亲吩咐人关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又会自己心疼得把它们放出来。已经几日不曾睡过好觉了。”

        清芷听了低头思索片刻才开口：“先前在庄子上从不曾有过，这一月我又少去娘亲那里，怕是因此闹腾呢。”

        “今日先放在我这边，说不定就乖了。”

        “吵着了你，不说娘亲，爹爹都不会饶了我。尽出馊主意。”燕衡摇头。

        “哥哥，先试试嘛。我每日里也很无趣的，现在胎都稳了就等着生产，不让它们进屋，冲撞不到我的。而且它们这么乖……”说到最后，看着院中猫咪精力旺盛的样子，实在说不下去住嘴不说了。

        燕衡看着妹妹眼巴巴的样子，终是不忍心拒绝，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把猫养在离这不远的安然阁，自有专人照顾。你不准去。想它们了就让人带过来，你看看就是了别上手。”

        说完不放心又叮嘱侍立一旁的丫鬟：“每日早晚用棉帕给猫儿清洗，干净了才准放到院子里来。”

        这猫虽说从小驯养，但终归不像后世，宠物能定期打疫苗驱虫，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一旁一同听着的清芷眨了眨眼睛，轻咳一声开口：“晚上我就去同娘亲说这事。”

        燕衡转头瞪她一眼，语气却是宠溺：“你安心待着，我去同娘亲说。”

        清芷将半截脸埋进披风雪白的毛领里，眼眸弯弯，神情狡黠。

        目光一转看到橘猫已经爬上了台阶，浑身抖动将毛发上粘到的碎雪都甩干净，一通操作下来，将雪水都甩在了燕衡的衣摆上。

        秦泽从院中雪堆里纵身跳到台阶上，实在做不出和橘猫相同的动作。好在等候在一旁的丫鬟已经拿了干燥温暖的棉帕来给它们擦拭，一番整理，两只猫又变成了油光水滑的样子。

        燕衡看着自己被雪水打湿的衣摆，摇头笑叹：“就它们这样子，也就你能说得出一个乖字。”

        “快回屋里去吧，这风硬得很，莫染了风寒。”说完燕衡弹了弹衣摆，“我先回书房了，晚间再来看你。”

        又转身对一旁的丫鬟吩咐：“好好照顾你们夫人。”

        清芷见燕衡要走，犹豫了一下还是示意周围的人退下。

        “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对我说？”燕衡见了也不阻拦，等人都退下了才出声询问。

        清芷看着院中雪景，轻轻叹息：“我听出去采买的下人说，最近城外有受灾的人聚集？昨夜又下了大雪，百姓岂不是生活更难？”

        燕衡伸手摸了摸妹妹脑袋：“京畿重地，早有官员去处理了，往年也有雪灾，一早朝廷就安排了诸项事宜，只是没料到今年的雪格外大了些，这才导致有了灾民。”

        不远处的狸花猫眼睛直直地盯着清芷，没想到她居然会关心这些朝堂之事。

        “京城周围都有部分人受灾，其他地方恐怕只会更严重。难道就不会有人为了政绩瞒报此事吗？”

        “你啊，瞎操心。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好相与的，灾民不可能一直待在原地，一旦有流动，各地官员相互制衡，消息不是那么容易瞒下的。”说到这里压低嗓音：“况且，陛下御极这么多年，各地总会有几个心腹的。”

        清芷听了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问道：“听说咱们家和京中其他世家都在城门外设了粥铺救济灾民？”

        “没错，这也是旧例了，只要遇到灾年，朝廷自会安排好这些百姓，但京中世家为显仁德，也会在城外施粥。”

        “哥哥若有空，便不时去城外亲自看看。”踌躇片刻，清芷还是开了口。

        燕衡听了一下正了脸色，妹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可是发现了有何不妥？”

        清芷微微摇头：“不是我们家，是别人家，竟然是用的发霉的陈米煮粥。是我的贴身丫鬟去城外别院经过时亲眼看到的。”

        “必然不会是主人家如此吩咐，只怕是下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但这坏的却是主人家的名声。”

        “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别插手，我会着人去查。”燕衡为妹妹拢了下披风，“别在这站着了，仔细身子快回屋。”说完就脚步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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