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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奏宴


沈勋翼昨晚没淋着雨回去,在和宴祈不欢而散后,又赶着宴阁里几个王家李家的公子哥儿摆席,便是盛情难却,他也刚好去去这一身的晦气。

        那几个公子哥儿见着沈公子心情不快,自是拼命地给他灌酒,乃到第二日到日上三竿了,沈勋翼还做着那春宵一梦,却忽地被和朗的一抻胳膊给抖醒了。

        和朗拧着块毛巾递给了沈勋翼,轻责道:“我的爷儿啊,侯爷清早看见你没在房里,那火气快顶天了。”

        沈勋翼在榻上坐了好一会儿,脑里过了过昨晚醉酒的片段,心下奇道,还真叫说中了,这私念好不叫人省心。

        窗外廊檐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拍打而下,想是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掩盖了气味,小白早上才没飞来闹醒他。

        待沈勋翼拾掇好,和朗一推开房门,那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的徐府侍卫,赶忙来问安后道:“我家公子今日生贺,在府中摆了席,老爷请沈公子过去吃家宴。”

        沈勋翼理了理衣袍,笑道:“徐伯伯还真是好生记挂着我,什么请不请的,一家人哪说两家话,小心着我找伯母告你一状。”

        那侍卫是个懂事的,一把话送到,就行个礼走了。

        “主子,这一路是我没留心后面有尾巴跟着。”和朗请罪道:“等回府后我自去领鞭子。”

        两人从临窗的行廊一路而下,沈勋翼伸手接了接檐下的水滴,转身便弹到了和朗脸上,他嬉笑道:“你也吃酒吃糊涂了,那尾巴哪是跟着你的,黄鼠狼给鸡送礼,这徐伯伯还真是怕我怕的紧,没个两日就找人来跟着行踪。”

        和朗给沈勋翼拨了拨帘子,愤愤道:“他自己儿子不成器,怎么当老子的还总想着去扯别人家的后腿。”

        沈勋翼往前走着没接话,和朗心下了然,便岔开了话题提议说去买些贺礼,没成想被沈勋翼一口回绝道:“回府把那把九石弩捎上,高伯母是个识货的主,你主子花钱来买个清净。”

        那徐府的宅邸说不上构造精美,坐地宏大,唯一能挑出说头的,就是和沈候府的置景一般无二。

        徐延敬嘴上说着一家亲,心里却搁那暗暗较真儿,可这梁京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今日夸了沈府的院子好,明日还要变着说法的讨徐太师的心。

        沈勋翼没打算走正门,便让和朗代着去露了个面,他昨夜吃酒的劲儿还没下去,这会头疼正犯了,眼神迷迷糊糊的,便随手摸了个门进去。

        “忠郎,这会客人都来了,你别胡来了。”

        沈勋翼听见那身边竹林里女子的娇喘声,还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青天白日就开始想这等荒淫之事。

        “娇娘别怕,要是被人撞见了,我就娶你为妻,看谁敢说三道四。”

        可听着这洪亮的男声,沈勋翼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不是月老,自然不会做这棒打鸳鸳的勾当,便蹑手蹑脚地只想赶忙走开。

        到了廊下,沈勋翼摸了摸鼻子,他暗暗道,这两天是犯了什么邪,净是这么些个破事,看来真的要好好拜拜母亲房里的那些个观音像,来去去晦气。

        正这么想着,前堂就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看来是人已到齐,徐伯伯等不及要开席了。

        这声音震耳,喧闹声惊起了停在竹林枝头的麻雀,沈勋翼虽不知道在那竹林里偷腥的是谁,但撞见了总归不妥,便快了些步子。

        可不巧,这炮仗声盖住了脚步声,他没想到自己才刚撞见了桩丑事,现在又撞着了个大活人,看来是真的要回去就开始参拜了。

        沈勋翼还没认出这是哪个道上的酒囊饭友,眼一瞥便看见了那块别在霜色衣袍腰间,刻着“宴”字的腰匾。

        昨日的不欢而散又猛涌入了脑海,头疼便又逮着时候的闹了起来,沈勋翼便侧身靠在了廊边的石柱上。

        他是个不记仇的人,何况立场相对只是对前途的抉择,所谓多个朋友不如少个敌人,沈勋翼正想着开口寒暄两句时,宴祈却冷漠地直转了身。

        不知道竹林里的那位兄弟完事没,沈勋翼瞅见宴祈要走,便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肘,好意道:“前堂开始布饭了,遂生不如和我一道去落席?”

        他没等到宴祈回话,便听见了拐弯的门廊处那两道一男一女的说话声,沈勋翼心下想着要是撞见了,就说是太师吩咐来找公子用饭的,却看见了那自己编好的理由明晃晃地成了真。

        “娇娘的手这么嫩,本少爷真想片刻都不离开你。”

        那被换作娇娘的女子刚才还一口一个应承,这会见着了外男,立马胆怯地放开了徐世忠的手,躲在了他身后。

        几乎同一时间,沈勋翼看见那对牵着手的奸夫□□时,便也立时松开了宴祈的手肘,从石柱上直起了身。

        而那被捉奸的徐世忠好似没有一点羞耻,他假惺惺道:“世子爷金安,这么巧,咱这是误了世子殿下郎情妾意的雅兴啊……您今儿选的雏儿可是一副好皮囊,我们……”

        还不待徐世忠说完,沈勋翼便一脚把他踹翻了在地,打趣儿道:“徐公子第一次开荤吧?别带姑娘来这儿啊,这徐府家大业大的,您要是好儿这口,但缺一张床,行啊,那我喊和朗从沈府里给您搬张榻来,别脏了徐公子的贵体。”

        那徐世忠被搀扶着起了身,朝着两人恶狠狠道:“你小子别得意,玩了个男妓子,我看这事传出去,沈侯爷的脸往哪搁。”

        说罢,便拉着身边的娇娘怯生生地跑开了,沈勋翼此时一副泼皮上身,他对着那徐世忠跑走的方向连吹了几声口哨。

        又转头对宴祈轻笑道:“他那鳖崽子哪有那个胆,改明儿我见他一面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现下带你前堂吃席,去不去?”

        宴祈走向前越过了沈勋翼,他开口道:“那走吧,沈公子。”

        两人走去了前堂,沈勋翼虽然没怎么来过徐府,但却熟悉这构造,便寻了个角门带着宴祈进去。

        “这么不敢走正门,前面有老相好?”

        自见过两面后,沈勋翼心里也摸清了这人说的哪句话是讥讽,哪句话是玩笑。

        沈勋翼掀了帘子道:“那前面有一群见人就啃的吸血虫,我可没胆儿去。”

        宴祈受了他的好意,弯腰进门的时候,浅笑道:“那我也没胆儿。”

        等沈勋翼走到前面的人群堆里时,他往后一瞧,宴祈早没了踪迹,这没规矩的鬣狗。

        “翼哥儿,翼哥儿,这儿呢,等你老半天了。”蔡川柏把人招呼了过来,道:“我本想去沈府迎你,没想到你爹在你院里,那吓得我转身就跑。”

        沈勋翼舀了一勺碗里的蜜汁蒸蛋,笑道:“你跑的够快,没给我爹逮着审审你,他们人呢?”

        蔡川柏把自己面前的蒸蛋推了过去,悠悠道:“他们那些个人你还不知道,又凑着一块谋政事,但我瞅着这回你爹也去后堂了,估计还真能讨论出点东西来。”

        “那敢情好,给老爷子找点事做,我这两日被管的……话说回来,皇上那之后怎么着你了,我也听不着个信儿。”

        说到这里,蔡川柏心中也是奇怪,自己都做好卸官的准备了,但宫里却没一点动静,好像把这事儿忘了一样,也就今儿碰见沈侯爷被轻责了两句。

        等蔡川柏把这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后,沈勋翼放了手上的汤勺,示意蔡川柏靠近点,在他耳边严肃道

        “估计是抓到了真凶,你的事才盖过去了。”

        这一说,蔡川柏才恍然大悟过来,惊叹道:“怪不得连我爹都没提,原来大有乾坤啊。”

        沈勋翼看把这小子唬住了,便也没再多提,不一会儿,席间剩下的人就都是和他们年龄相仿的了,蔡川柏觉得坐着没意思,正和身边的公子哥儿讨论玩个什么时,那寿星徐世忠才从那温容乡里姗姗来迟。

        这席上闹得厉害,徐府的侍从叫嚷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了下来,然后来请着徐世忠发话。

        “鄙人不胜荣幸,能请得这梁京城中的英杰才俊云集至此……”

        蔡川柏看见沈勋翼刚才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这会子倒直起了身,便低声向他问道:“这徐庶子在这叽里呱啦说什么呢一大堆?”

        “说他能请你吃饭,是他祖上冒青烟,三辈子的荣幸。”

        蔡川柏整个席间一直派人盯着沈勋翼,他怕自己的事被沈勋翼抖出来,这会儿却看见他在那有说有笑的,便以为是在和别人一起嘲笑他。

        徐世忠清了清嗓子道:“沈世子竟能来下脚我这寒门,待来日高就,我等可都是世子爷的门下客啊。”

        本来还有些个说话声音的席间,此时却是鸦雀无声,大家普遍地都认为这沈勋翼和徐世忠不对头。

        凭什么都是一品大臣的儿子,他沈勋翼能被尊称“世子”,来日受荫蔽,自己却天天受的父亲冷眼,还只能被外人假惺惺的称一句“公子”。

        蔡川柏虽然没听懂这徐庶子贬低的意思,但他这一口一句的沈世子,是直往他兄弟心窝上扎的,他护短,便坐着扬声道:“亏我翼哥儿好心送你九石弩,你便是这样待客,真叫人看了寒心。”

        那些个本来就对徐世忠不满的公子哥儿,此时听了都应和了起来,倒不是为沈勋翼打抱不平,而是觉着这席间坐着十分无趣,偏巧有人激起了话头,都想来凑热闹。

        席间一时又恢复了热闹,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吆喝了一句:“这九石弩送的真是白瞎,那徐庶子连举都举不动。”

        也就是这一句把徐世忠心里这些天的火给激了起来,这话骂的着实难听,虽说明面上是指着徐世忠骂,可这深意不就是在说沈勋翼是因为瞧不起徐家,瞧不起徐世忠,才送了这九石弩来的。

        沈勋翼心里记着他爹交代的话,正想要岔个话头,防止事情愈演愈烈时,没成想这徐世忠又添了一把火进去。

        “竖子无礼,今日乃弱冠之礼,若不诚心相祝,我徐府不作多留。”

        这席间在座的都是梁京城中那些豪绅贵胄的子嗣,而这自古作宴哪有老子没走,儿子先甩脸离去的。

        于是,那些放在徐世忠身上的目光便都默默地转移了开来,对他们而言,蚌鹤相争的热闹是没得看了,便又寻了乐头,想着能过一过沈勋翼开弩击箭的风采。

        霎时间,沈勋翼身边坐着的那些对箭术一窍不懂的贵公子,便都围了过来。

        “沈公子来,走一个。”

        “就是,也让我等瞻仰瞻仰沈老将军年轻时的风采。”

        “那个谁,把九石弩给我沈公子拿来。”

        这大的弩器的开弓最是讲究礼数,凡五石以上的,这谁是第一把手开的弓,人们便认定了此人如此弩,此弩如此人,所以常常有想赚些名望的义士,便都会去世间找声名远扬的弩器来挑战。

        沈勋翼不想出这个名,更何况是送出手的东西,这不明摆着他不地道,想伸手打徐世忠,打徐府的脸。

        沈勋翼吃了口酒道:“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哪能挑起那九石,等来日我承了我爹的爵位再谈吧,行伍那会子事,沈某可是招架不住。”

        “我认徐公子是我朋友,这是偷偷从我爹库房里拿的,诸位可莫声张。虽是前堂的都是些大人物,但我们也能玩我们的,这藏钩游戏诸位都是耳熟能详,但我今儿改一改,这席间没有美人,我们不藏钩,改藏酒。”

        沈勋翼的这个关子可是卖大了,还没等到徐府的下人把各类酒都一一盏满杯时,这席间的公子哥儿便都围了过来,蔡川柏也来了兴趣,正想问他这怎么玩时,转眼人就不见了。

        “抛砖引玉,世子殿下这块砖砸起的水花可真够大的。”

        沈勋翼捏着酒杯道:“你难道不该谢谢我?”

        “谢什么?”

        “谢本世子带你拖身,早瞧见你坐不稳当了。反正你目的不在此,先生要做什么尽管去,但小心别让我抓着了尾巴。”

        沈勋翼挨的宴祈很近,那股酒气弥漫在两人之间,宴祈半晌没接话,沈勋翼便当他眨巴眼是在应承。

        等把宴祈带向了来时的那个角门后,沈勋翼才又慢悠悠道:“不去瞧瞧我怎么大获全胜?”

        “改日。”宴祈背过身,云淡风轻道:“沈世子运筹帷幄,但小心别遭人记恨,跌了跟头。”

        沈勋翼把这当成好话听,挥挥手笑道:“借你吉言。”

        等沈勋翼折身回到了席间后,便又拾起了那一副散漫的样子,请着徐世忠开了第一局。

        下人们按照沈公子的吩咐,在各酒杯下压上了一张写着单字或无字的纸片,先是两人相玩,划拳出一人为令官,这令官来号令参与者喝哪杯酒,再凭着纸上的提示猜出此杯中的酒为何名,若不对则令官就再点一杯酒,但这第二杯下的纸片需交予令官,参与者也可续引这猜不中的酒,如此玩法延顺到第三杯第四杯,待游戏中了,两方手中纸条多者为胜。

        第一局,徐世忠为令官,开始点酒,第一杯所押的纸为“口”,沈勋翼答错,败。

        第二杯所押的纸为“诺”,沈勋翼答错,续杯一盏,胜。

        第三杯所押的纸为“瓶”,沈勋翼答错,续杯两盏,败。

        第四杯所押的纸为“安”,沈勋翼答错,败。

        一局中了,围在两人身边的这么些公子哥儿自然都是起了兴,论谁还记着那九石弩的事。

        却只有徐世忠心下顿悟,这是沈勋翼在点醒自己会对此丑事守口如瓶,以诺言换两方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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