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妖

傅添突然闻到一股沁人脾肺的花香，眼皮竟忍不住耷拉，明明知道此刻不能睡，神志却越来越迷糊，吼道：快醒醒！不然就着道了！

        傅添眼皮和身体越来越沉重，晕晕欲睡，突见一双纤细的手在眼前曼妙挥舞，撒出一把白色粉末。

        文子茵熟悉的声音飘入耳朵，犹如弹奏古琴般清脆醒神：“八师弟，速速醒来！”

        傅添大脑霎那清明，身体却像被符咒定住一样，动弹不得。

        他勉强眨眨眼睛，惊讶的看着那白衣女子邪魅一笑，幽灵一般飞起，扑上前与文子茵打斗，身法快得不似活人。

        文子茵的墨玉剑飞出鞘，剑招带着森森寒意，身法轻盈，一沾即走，没有一剑招呼到白衣女子身上，好像比先前更怜香惜玉。

        傅添看呆了，心道：师姐，你打得这般温柔，这般缚手缚脚，哪像要过关斩将，通过试炼的样子？难不成还真瞧上这美人了？！

        他心有不甘，颤声道：“六师姐，你做什么？这剑再刺下去半寸，不就刺中她小腹了？”

        文子茵仿若未闻，还是招招忌惮的打斗着，更像是在喂招，玩闹。

        白衣女子右手扬起，二指弹开文子茵的剑刃，肋下露出明显破绽，傅添又提示道：“六师姐，攻她右肋！”

        文子茵不理不睬，还翻了个白眼，继续与女子缠斗，似乎一点伤她的想法都没有。

        傅添咬牙道：“六师姐！”想提起精神来，加入战团，偏生手脚酸软无力。

        文子茵终于无奈的叹气道：“八师弟，这是我姐的元神，如何打得？！”

        原来如此！

        傅添这才如梦初醒，又觉得可叹可笑：好吧，这些好师兄，好师姐，你都舍不得打，方才他们攻击我们，又是闪电雷鸣，又弄出黑蛟挡道，还有恶鬼索命，可没半分怜取眼前人啊。

        “好啦，不打啦。收网！”文子茵取出一只红色捉妖网，唰唰唰三招过去，轻松的罩住那白衣女子，收紧捉妖网。

        白衣女子不忘接着演戏，在捉妖网中缩成一团，半真半假的哭道：“呜呜呜……姑娘，求你放过我们吧，我阿娘是个可怜人……”

        傅添扭过头，十分无语，不想看她装腔作势。

        文子茵嘻嘻的笑道：“此话怎讲？”

        “原本我阿娘上云溪山祭奠亡夫，路滑不慎摔断一腿，山道上上下下，来来往往，也有不少游客，却无一人伸出援手。阿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倒在地上苦苦挣扎了三天，才气绝身亡。由于心中恨意怨念太大，阿娘才化为厉鬼，继续在灵溪山求救，若游客愿意帮她一把，她就放过此人，若见死不救，她就取人性命。”

        傅添喃喃自语：“难怪只攻击我不攻击六师姐。”又辩解道：“我又没见死不救，只是不要师姐涉险，我来救，也算吗？”

        鬼婆婆怒瞪傅添一眼，表示不满他的言行。

        白衣女子不理傅添，目光幽怨的看着文子茵，委实我见犹怜。

        文子茵蹲在捉妖网旁边，温言道：“那你呢？不是婆婆的亲生女儿吧？”

        白衣女子唉声叹气：“阿娘原本有两个儿子，各自成亲后，都不肯与她住一起，坚持要分家单过。我是阿娘种的一株兰花，亲生儿子不常来看望，她便寄情于花草，用心照料我们。阿娘离家数日不归，我着急万分，为了寻她，这才化出人身。我寻到阿娘时，她已死于云溪山一月之久，尸身腐烂不堪。”

        傅添嗤之以鼻：“然后你们便一鬼一妖携手作祟么？”。

        白衣女子顿时沉默不语，眼神凄苦。

        傅添冷笑道：“若你阿娘好好种植花草，一株兰花又怎会变幻出人身？这是妖邪之术吧？我猜，婆婆是不是不满儿子媳妇不孝？想教训一番？甚至想控制他们的心神，就像我这般被花香迷住，动弹不得。六师姐，你别上这妖怪的当，让它唬几句就心软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再可怜也不能放虎归山，又让此处添无数冤魂。”

        文子茵觉得傅添说得句句在理，便硬起心肠，换掉鬼婆婆额头上符咒，只定身不禁言。

        鬼婆婆立刻怒道：“若不是这些人负我，我又怎么会害人？我早年丧夫，生育两子，一个人含辛茹苦抚养儿子成人，却生前无人陪伴，死后无人收尸。若是那日在山上摔断腿时，有人愿意扶我一把，给我一口水喝，我都不会如此惨死，可就是没有！世态炎凉至此，我不该做法教训吗？不该心生怨恨吗？”

        文子茵一愣，该与不该，还真不好说。

        傅添喝道：“婆婆，你要教训，就教训你的儿子媳妇，你要怨恨，就怨恨那些见死不救的人，残害无辜路人算怎么回事？别人欠你的吗？冤有头债有主懂不懂？”

        白衣女子闻言苦笑，无力反驳。

        傅添无比坚定的道：“六师姐，动手。”

        文子茵想甩掉自己的妇人之仁似的挥挥袖子，低头闭目念起往生咒。

        “不！”

        鬼婆婆周身突然亮起一道白光，那白衣女子拼尽全力，绷破捉妖网，扑到鬼婆婆面前，摘掉定身符咒。

        她接触到符咒的莲手在一瞬间就烧成黑色骨头，瞧上去十分骇人：“啊啊啊……阿娘，快走！”

        文子茵吓坏了，傅添着急上前捉鬼，一个猛虎跳，跃至仓皇逃窜的鬼婆婆身前：“哪里逃！”

        那白衣女子急忙挡住他，被傅添毫不留情的一掌拍开，喝道：“走开！”

        白衣女子在空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像断线的纸鸢一样倒飞数米坠落。

        文子茵回过神来，脸色惨变，跃起接住身受重伤的白衣女子，轻轻放到地上。取出一张更厉害的符咒，使出三招神行百变，追上鬼婆婆，将符咒贴到她头上，“定！”

        一阵忙乱，闹得文子茵喉咙又干又痛，身体轻颤不已，说不清是害怕伤了姐姐的元神，还是可怜这对母女。

        白衣女子躺在地上哀嚎挣扎，满脸触目惊心的血渍，眼睛瞪得极大，好不可怜：“阿娘，对不起，我救不了你，我要是早点化成人形就好了……”

        鬼婆婆看了她一眼，流泪道：“阿兰，不是你的错，算了……”

        文子茵本来不想搞得这般惨绝人寰，可是，事态的发展完全不受她控制。

        傅添表情凝重的走到鬼婆婆的面前，低声道：“婆婆您看，您多幸运，没有一个好儿子，却有一个孝顺的好女儿，就别再怨天尤人，为祸人间了吧。”

        鬼婆婆流泪道：“阿兰，过去竟是我错了，不懂你的好……”

        “阿娘……”

        奄奄一息的阿兰化为本体——一株被火严重烧伤的兰花。兰花根因离开泥土太久，水分流失，已经干枯，却执意保护鬼婆婆，为她抵挡住一次又一次攻击，确实是一个比谁都好的孝顺女儿。

        文子茵怔了怔，继续小声念往生咒，看着鬼婆婆和十几只小鬼慢慢随风消散，远处的荒山野岭，乱岗坟堆也都消失不见了。

        异象破除，意味着这次试炼，宣告结束。

        “八师弟，我们走吧。”

        文子茵回剑入鞘，怅然若失，带着傅添离开幻境。

        试炼门外的文子菁十分诧异：“傅添这小子最后的几句话说得挺精辟啊。鬼婆婆与花妖是我去年历练时，在云犀山降服的妖魔鬼怪，其中过程十分坎坷，可不像阿茵这般轻松的到手擒来。最后那花妖苦苦哀求，说了一大堆苦衷，我差点就心软放过它们。后来回记起这件事，总觉得自己过于狠心了，倒是从没深想那兰花如何会妖化。我想知道阿茵会怎么处理，才将这段经历用于试炼，没想到竟因此瞬间释怀，我没做错。”

        文子茵牵着傅添的手，轻松破门而出，回到灵光闪闪的警之洞。

        刘子骏离开试炼水晶，与同门一起走到文子茵和傅添面前，郑重宣布：“六师妹，你的试炼……”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文子茵垂下长睫，主动说：“试炼失败。”

        刘子骏脸色晦暗，照往常，作为代掌门，他应该对文子茵的试炼经过点评一番，一来自觉不够格。二来文子茵没通过试炼，出人意料，导致他也心情不好。

        众同门都脸有愧色，垂头丧气。

        他们昨晚合计半天，要怎么出招才够精妙，够刁难，万万没想到，文子茵会阴沟里翻船。

        傅添瞪大眼睛：“为什么？试炼怎么就失败了？深渊锁链、闪电黑龙，都被六师姐化解了，定身符咒是六师姐画的，花妖、鬼婆婆和小鬼也被她一网打尽，哪里失败了？”

        “八师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失败了。”文子茵没看傅添，走过去挽住文子菁的手，故作调皮道：“姐姐，你这段云溪山遇鬼和花妖的经历，好生跌宕起伏呀。”

        文子菁知妹妹是强颜欢笑，柔声道：“阿茵，你做得很好，比姐姐好。”

        傅添继续据理力争：“六师姐，这不公平，你明明通过了试炼，有什么难倒你了？怎么能算你失败了？”

        文子茵轻轻抓住傅添的右腕，摇摇头，示意不要再说了。

        傅添不死心，又不想跟文子茵对着干，惹她不快。

        他并不知道，其实在他闯入试炼门的那一刻，文子茵就失败了，这不合试炼规矩。更何况他还参与打斗，出声示警等等，严重违规了。

        文子茵从来没有参加过试炼，打算积累经验，这才接着闯完全部关卡。众同门也是好心陪练一场，当然，也有试文子茵功力深浅的意思。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文子茵是当之无愧的荆楚派第七代弟子第一人。还有傅添，也不容小觑。

        文子茵和傅添都暗暗觉得，对方比自己想象的要厉害。

        文子茵笑着赞道：“八师弟，没想到啊，身法不错。”

        傅添一本正经道：“谢六师姐夸奖，我乃蒙山派掌门独子，不敢不学无术，会一两门身法，一点武功，也不为过。”

        这话不错，文子茵闻言点点头。

        刘子骏走过去拍拍傅添的肩膀，道：“八师弟以后有空来练武场，与师兄们切磋交流一下。”

        傅添笑道：“好，谨遵大师兄教诲。”

        文子茵年纪不大，忍耐力却极强，简单的笈开礼，失败的试炼，都没有让她心情低落。当下该干嘛干嘛，也不等众同门劝解，默然回房，照样日不暇给的学习医术，并准备下月的二次试炼。

        傅添参加试炼后，觉得异常疲倦，见文子茵转身离去，也跟众同门告辞，回房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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