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画心

不像是普通男生为了满足心里需求或者是恶趣味所描摹出的刻板漫画女形象，跃然于纸上的人物，出尘脱俗：

        她身着一袭紫罗兰碎花边中长裙，被拥簇在万花丛中，指节分明的葇荑轻巧逗弄翩翩起舞的蝴蝶，长发及腰处，双眸流盼笑意。绰约多姿，飘飘欲仙。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显然是素描单一黑色勾勒的线条，却赋予了它生动和立体感，华美又不失质朴，与其他薄页上杂乱无章的演算公式和春蚓秋蛇的阿拉伯数字格格不入，宛若这破烂不堪的草稿本都配不上它的高级。

        王晨旭和罗茂俩人四只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勾勾地盯着栩栩如生的画中女子。他们大为震惊。

        不仅惊叹于傻宝深藏不漏的精湛画技，更惊讶于看似榆木脑袋的他竟然真的会暗自思春！

        还是以这种另辟蹊径的艺术的方式！！！

        罗茂眉毛往上挑，一声拉长的“我艹”还未从歪起嘴角的缝隙里蹦出，就被一句音量不大不小的“你们在干嘛”打断了。

        “跃跃欲睡”的肖涵诺彻底没了困意，方才强制“净化”后方传来的动静的她，短眉微蹙，不悦地抬起头，然后——

        半梦半醒地看见了比她更不悦，脸绷得得僵硬，站在讲台边缘、她的左前侧，眼神锋利得像是要吃人的傻宝。

        肖涵诺骂街的话硬生生堵在半张开口的嘴里，她察言观色，朝傻宝凝视的方向转头看过去。

        若是说头一回不经意间窥见了傻宝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傻宝此时此刻眦目欲裂、气焰熏天的模样，也是两年来王晨旭第一次见。

        男人的第六感非常准确，王晨旭心想大事不妙，本来想戏谑傻宝“这画中美女姓甚名谁从何而来与汝关系”的想法被他的熊熊怒火给浇熄了。

        他先捡起地面剩下的书和本子放回傻宝桌子上，向傻宝心平气和地道歉：“对不起哈，我不小心把你东西搞地上了。”他还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的气氛，但言多必失，王先生求生欲max。

        傻宝没有应答，只目不转睛死死盯着罗茂和他手里的草稿本。

        罗茂本来就对傻宝刚才无缘无故的质问非常不爽，又被他如若仇人般地盯着，肚子里的一股起床气逆流而上。

        他像拎小鸡脖子一样把傻宝的草稿本“啪”地甩到他桌子上，还象征性地拍了拍两下手，仿佛刚刚沾染了什么肮脏污秽。

        傻宝心头一颤，随后取而代之的如火山喷发的激愤和恼羞成怒。

        他不愿意内心深处最敏感的羁绊赤|裸|裸地暴露在外，更不能忍受自己小心翼翼视如珍宝守护着的纯粹被人轻易践踏。

        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要这样，难道不说出口的伤害就不算伤害吗？

        山崩地裂的情绪砸碎了他残存的理智。

        傻宝一个箭步跨上前，拨开挡在路上的王晨旭，右手狠狠揪住罗茂的衣领，大声咆哮：“你他妈在干什么？！”

        罗茂瞳孔中的小人瞬间放大，身体因突如其来的力道被迫向后退撞在了郭瑞的桌沿。他被傻宝杀气腾腾的样子吓了个半死，直到腰部轻微的疼痛使他反应过来。

        “我他妈干什么？是你他么在干什么吧！放开我！”罗茂一只手挡住自己衣领和傻宝手的接触位置，另一只手试图推开傻宝。

        奈何罗茂谦谦公子平时半个哑铃都不举的人，力气何止差傻宝亿点点。

        大部分同学都被傻宝那一声吼给震醒了，整个教室里的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有的人站起来伸长脖子想一探究竟，有的人混混沌沌地眯着眼睛发愣，有的人指桑骂槐问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王晨旭从后面一边扒拉傻宝一边好言相劝，赵轩和肖涵诺也抓住傻宝的左臂，压着他的肩膀一顿糖衣炮弹“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事情好商量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误会咱坐下来慢慢聊”猛输出。

        傻宝左手紧握成拳，和刚刚的歇斯底里的声音一样，几不可觉地颤抖。

        手指捏得泛白，关节发出脆响，汗水从手心渗出。

        旁人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右手也没松开。傻宝心如乱麻，极力控制自己。

        郭瑞逐渐从春梦中抽离，美味可口的肌肉男一下子变成了罗先生凄楚的背影，配上傻宝狰狞的五官和“粗鲁”的手法，他内心os：暴力男又开始横行霸道啦？

        罗茂和傻宝僵持不下，互相干瞪眼，鼻尖对鼻尖，胸腔此起彼伏，试图抽光对面的空气以获得胜利。

        远处的一众人腹诽：妈呀，这亲密无间距离，不是要干架，就是要接吻。

        情况好像比一般的小打小闹更严重，郭瑞身子往后仰，倒吸一口气，加入制止傻宝侵害公民人身权益的行列。

        毛文涛和雷宏发等人及时赶到，大家好说歹说分开了这对犹如明世隐和伽罗、鲁班大师和姜子牙般的连体婴儿。

        傻宝没(mo)了嚣张的气焰，一声不吭地坐在位置上，假装整理书本。

        罗茂一边扶着自己的腰一边碎碎念：“神经病，帮你捡书你还恩将仇报，好心当驴肝肺。”

        茂宝宝心里苦：就算那幅画有什么，他也是不小心瞧见的，而且至于这么大打出手嘛。

        其他人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晨旭摆手说“没什么”，罗茂自知触及了别人隐私，理亏，也不想火上浇油。

        前排的人趣地散开了，当然仍有意犹未尽的同学交头接耳猜测。

        班主任朱生财看着教室监控里的一幕，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刚在笔记本电脑上做完月考成绩报告的ppt，欲观察一下学生的学习状态，未曾想这些个不争气的小子竟干蠢事。

        幸好没闹大，不然被年级主任抓到了又要挨一顿批，要让欧阳长河吃不了兜着走。

        预备铃打响了，朱生财抱着教材不疾不徐地下楼，悄悄行至门旁停留两秒，耳听八方，再推门而入。

        他一手捏一端教材边缘撑在讲台上，响亮地喊了一声起立。

        今天比较特殊，同学们都是清醒的状态，没有像以往打地鼠般一个一个地窜起来，随着磕磕碰碰的声音齐刷刷地弯腰道：“老师好！”

        朱生财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跟小可爱们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

        站了好一会儿他才鞠躬回礼：“同学们好。”

        所有人落座，有的急急忙忙从抽屉里拿出今天要讲的课题，有的耸拉着脑袋想在梦幻的世界里遨游，有的掩耳盗铃做着别的科目的作业，但更的还是正襟危坐，战战兢兢等待班主任的下文。

        朱生财背着双手来回踱步，先是敲山震虎劝大家“不管是做题还是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一语双关，提醒同学们不要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剑走偏锋。

        接着步入正题：“这次考试，物理，我们是排四个班第二，平均分比十二班少了大概五分，他们是六十二分多，我们五十七分多，十一班差了我们一分，九班要少一点，差了三四分。额——全班最高分是刘嘉82分，刘志伟80分，欧阳长河79分，曾佳78分，卞夏76分，周晔75分。年级里面八十分以上的有二十几个，最高分91。”说着他打开ppt文件档，点击一行行眼花缭乱的数字进行对比。

        数字限制在格子里，学生的才华、能力、未来桎梏在数字里。

        “我们班考高分的其实还行，但需要注意的是啊，你们看看，不及格的人数有25名，排四个班第二，而且低于四十分的，竟然有七个人，最低分十八分！”朱生财在最后一个“分”字上不仅做了转音处理，还特意提高了音调。

        循循渐进，有感而发，大学朗诵比赛肯定没少拿奖。

        肖涵诺羞耻地胡乱摸着额头：笑死，考了一个和自己微信余额一样的分数。

        傻宝听着班主任枪林弹雨的说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黑白分明的眼球里倒影出画中曼妙的少女。

        明明不是她的模样，却分外像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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