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秋闱如期而至。

        沈君姝的公主府也修葺完毕。

        皇帝十分不舍地送女儿出了宫，除了宝明宫几个皇后用惯了，也不愿意出宫嫁人的女官之外，他还细心地挑拣了数百宫婢送到公主府中，力求让沈君姝过得快活，并且一再表示沈君姝什么时候想回宫都可以，还给了她可以随意进出宫闱的腰牌。

        于是沈君姝就带着消瘦不少的草原二王子回了自己的“家”里。

        本来二王子就是作为老汗王送给沈君姝的奴隶跟过来的，后来到了皇宫，沈君姝得拿他做个幌子，才把二王子身上的镣铐解开，丢给皇帝的人就再也没有询问过了。

        二王子在鸿胪寺得到了还算妥当的照顾，可他已经已经被吓得彻底碎了胆子，再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而是日渐一日地消瘦下来。

        “可怜见的，在鸿胪寺住的不习惯吧。”沈君姝将发髻梳高，侧插一只流光溢彩的凤钗，展翼的凤凰旁边是一朵刚刚掐下来的牡丹，如此华贵招摇的打扮往往会把人压得面色珠黄，可在沈君姝身上却是无比洽和，愈发显得她高傲矜娇，容色摄人。

        她的温声细语把二王子吓得跪倒在地上。

        沈君姝抬手擦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好歹你也叫我一声母妃呢，也不晓得你父汗那边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金帐汗国还离不了你呢——母妃自然也会为你做主，为你打算。”

        “你就安心地住着，待过些时日呀，母妃去向你皇祖父为你求一份好姻缘。”

        沈君姝很满意二王子诚惶诚恐的模样，她轻轻一合掌：“你不是喜欢崔家的那个女儿吗，便叫她做你的王妃，日后两人一起和和美美地回到草原上如何？”

        等把崔家连根拔掉之后，将这两人的头颅并排摆在一起，想必是会十分好看的。

        沈君姝自顾自地说完，也不管二王子会有什么反应，叫人把他带下去梳洗，转身唤来紫苏，向她询问公主府暖宅宴的准备做的如何了。

        紫苏将一件件事情有条不紊地上报了来，又问：“殿下当真还要给崔家那些人送帖子？”

        “当然要送，毕竟是皇祖母的娘家呢，虽然他们行事多有不妥，但到底还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血亲，我家里有喜事，怎能不叫他们同乐呢？”

        嬴玥在一旁摆弄了许久的鲁班锁，闻言也抬起头来：“而且就散姐姐不请他们来，以那些姓崔的的厚脸皮，只怕也要硬挤进来的。”

        “你倒是懂事了许多。”沈君姝又一次感叹起了嬴玥的天赋，不禁去想如此聪敏的一个孩子，若是能正常地长大，而非横死沦为孽鬼，那她的未来该是何等光明粲然？

        嬴玥吐吐舌头：“都是姐姐教我的呀，我只是很认真地学了而已。”

        不免还是有些小得意地自夸起来。

        逗得紫苏也不禁莞尔一笑：“既然殿下要请，那咱也不怕把崔家这些个妖魔鬼怪放进来，陛下还给殿下点了一千府兵呢，正好拿来镇场子。”

        她说完轻轻屈膝，自去忙活了。

        沈君姝摸了一把嬴玥的脑袋瓜子：“这些日子你可参出那功法的门窍了？”

        “当然，这功法简单得很，就是以功德塑金身的路子，不过不是佛门的那种金身”嬴玥又想起总爱围着自己念经的秃驴们，心情不愉快了起来，她哼哼一声，“就是功德攒的太慢了，不过也不妨事，我又不能再死一次了，慢慢来总能攒够的。”

        她的性子已经比刚刚苏醒的时候平和沉稳了许多，却也不免露出俏皮之态，偷眼瞧着沈君姝：“姐姐那天跟宋什么的家伙怎么没说秋闱的事情啊？”

        沈君姝深受皇帝信重，连本次科考的卷子都拿给她先做了一遍，而且京城又没有人知道她与宋焕相识，照理说，只要沈君姝把试卷给宋焕透漏一下，那他的名次就十拿九稳了。

        可沈君姝只是摇摇头：“我与他自幼相识，他不是愿意走这种捷径的人，而且，他必定是此科的状元无疑，不需我再为他操心。”

        嬴玥觉得有点酸酸的，但最后她还是大度地点头：“那挺好的。”

        又有些言不由衷地继续盯着沈君姝。

        直把沈君姝盯笑了：“姐姐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与他阴阳相隔，无论昔日的情分，还是来日的情谊，姐姐早已将其放下了，报完了仇，我们就离开。”

        嬴玥心里不大甘愿，眼珠转了圈，乖巧地点点头。

        公主府的暖宅宴就在秋闱结束之后的第三天。

        放榜当日，宋焕果不其然地是头名，到了殿试，他再次一举夺魁，成了状元郎，因其年轻俊秀，又颇合皇帝眼缘，被破例点了侍读，在御前行走，眼见着前途一片光明，宋焕在婚嫁市场上的行情也一下子飚到了顶峰。

        连皇帝也忍不住询问起他的亲事。

        宋焕只道是在老家已经定了亲，才勉强逃过一劫。

        崔倩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马跳起来就去找崔父，直说自己也曾与宋状元有过前情，要崔父招宋焕为婿。

        崔父当即便把她骂了一顿。

        “他定了亲了，而且我怎么不知道你俩人有什么前情，若真的有，那你怎么不在殿试之前告诉我呢？”

        崔倩脸上青白交错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在文星楼被嘲讽的遭遇，本就因为被削爵禁闭而烦躁的内心更加乱糟糟的了：“不是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才忘记了吗？”

        崔青山很是好奇：“这宋焕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咱家娇娇儿另眼相待？”

        崔倩这段时日其实不太好过，先是被崔青山冷了一阵，连着爹娘也变了态度，府中下人和庶出姐妹们也跟风使舵，对她虽不至于欺辱，但也很是阴阳怪气了几次。

        但这对于崔倩而言，已经是极大的苦头了，现在她见兄长终于愿意搭理自己，一颗心小鹿似的跳了起来，却还是没说实话：“他这么年轻，又是状元，将来肯定不会差的而且他生得好看嘛。”

        她小女儿情思显露无疑。

        虽然总是嫌弃女主太玛丽苏了，男主又太听女主的话了，但假如由崔倩自己来当这个“女主角”她还是十分乐意的。

        不过要是自己当了女主角，那肯定不会再选宋焕了，而是要叫崔青山这个浪子为自己回首。

        她脸颊通红：“哥哥你就帮帮我嘛。”

        崔家真正掌权的一直都是崔青山，崔父崔母反而只是明面上的当家。

        “他根本就没有定亲，只是搪塞别人的罢了。”想到这个，崔倩又有点生气，男主在遇到了女主之后，就被她的美色所迷惑，无论哪家的高门贵女来试探，他都说自己已经定了亲。

        实际上是为女主守身如玉呢！

        她心中既愤且妒。

        而崔青山缓缓摇头：“也罢，为兄且先替你去打探打探”

        “哥哥最好了！”崔倩雀跃道。

        崔青山眯了眯双眼，不知道这宋焕又是什么能人，竟叫崔倩如此惦念着要嫁给他，不过，若能凭这桩亲事笼络到一个好用的人才自然是最佳的，可假如那宋焕不识好歹，拒了亲事，一心与崔家作对的话，那自己只能尽早送他上路了。

        在崔青山心里，宋焕的威胁性远远要大于被崔倩严阵以待的沈君姝。

        后者毕竟只是个女子，一个公主，又不能继承皇位，除了皇帝，也没其他东西可以倚仗。

        他想起那张艳若桃李的美人面，又看看身前只是温婉端正的妹妹，心里头觉得自己找到了崔倩如此针对沈君姝的理由——嫉妒嘛。

        女人嫉妒起来，可真是麻烦。

        因着崔倩挠出来这一连串的事情，崔青山到现在心头还是有些不悦，但他也仍做足了好兄长的模样：“不过在那之前，倩儿你得先与我一同到公主府赴宴。”

        “什么？！”崔倩尖叫起来，一拧身子，“我才不要去呢！”

        她刚刚因为沈君姝被夺了爵，在家里且活得憋屈，更何况到外头去，直面这个对家呢？

        “那些女人肯定要笑话我的。”崔倩是崔太后宠爱的侄孙女，在宫里宫外横行霸道惯了，又因是外戚之女，寸功未立却得封郡主，很是招一些宗室的眼。

        往常，宗室女们便爱拿她“空头郡主”的名号来嘲讽，现在崔倩连这个空头郡主都没有了，她不敢想象自己会遭受到怎样的讥笑，怎么会愿意出门去自讨没趣呢？

        听得她想也不想就拒绝，崔青山眼神一暗，状似轻快地说道：“据说公主这一次也请了新科的进士们赴宴，宋状元也在其中呢。”

        崔倩悚然：“什么！”

        她揪着帕子：“我要去！”

        说罢，又垂头丧气：“可是我以往赴宴都是穿郡主礼服的”

        “不过一件衣裳，又重又笨，早先家里不是得了批青罗纱么，你叫针线房裁身新的。”

        崔倩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自己可是来自后世的，定能想出些新奇款式，到时候穿在身上，把什么贵女，什么公主的风头都压下去了，叫宋焕为自己一眼惊艳，也好绝了女主祸害他的可能。

        她越想越是兴奋，欢欢喜喜地叫了个下人与自己一起去开库房裁新衣了。

        崔青山远远看着她，低声道：“果然是嫉妒，也是，此等倾城之貌，怎么会有女人不嫉妒呢？”

        他扯着嘴角，露出个邪肆的笑来。

        这样的佳人，唯有自己这样的英雄足以相配，听闻公主甚至把老汗王的二儿子都带了来，放在公主府中好生庇护，向来她也不是个善妒的女子，能与自己后院里的莺莺燕燕和谐相处的。

        若能生个儿子必须生个儿子。

        到底还是有皇家血脉的男孩儿更好上位，倘若崔妃怀的是男孩儿，等自己登基，就给沈君姝的孩子封王，以显示自己对前朝的大度；倘若崔妃生了个女儿，那自己便谋死这几个皇子，推举公主之子上位！

        前朝就曾有过公主之子改随母姓，继位登基的先例，也不算不合礼法，而大周几代集权，宗室都是养猪一样地圈养在京城的，因此，崔青山从来不曾将这些宗室当做自己的阻碍，只想着待大事一成，就屠戮干净了事。

        想来，比起已经养废了的宗室子弟，皇帝也会更愿意让最受他宠爱的女儿的儿子上位吧。

        他畅想着美人与皇位皆在怀中的未来，情不自禁地大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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