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朵纸玫瑰

方译掏出家门钥匙,  迷迷糊糊地开门进家里。眼睛都没有睁开，立在鞋柜一边两只脚把皮鞋甩掉,  换好拖鞋后他大声嚷嚷道：“我要喝水。”

        然而空空如也的屋子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他没有听到有人回应，紧锁眉头强忍醉意睁大眼睛。客厅黑咕隆咚地没有开灯，没有钟斐东倒西歪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等着他,  更不可能有人兴冲冲地去倒水给他。

        方译这时候才想起来今天他和钟斐离婚了。

        罢了,  喝水而已。自己又不是不能倒。方译拿着杯子来饮水器一旁接水，痛痛快快地喝下一大杯,  随手往厨房大理石台上一放,  回房间洗漱睡觉。

        一连几天,  方译都回老宅吃饭。方钢吴萍还没有和方奶奶说起离婚这件事，只说钟斐方译在闹脾气，方译说话重了些，把钟斐气跑了。

        方奶奶见状只长吁短叹,  不再纠结于她出院时钟斐没来接她的小事。

        “你这几天都在哪里吃饭？”吴萍看着他自饭桌上就心不在焉,  没呆一会就要离开，好不容易在他换鞋停留时堵住了他。

        方译提好鞋子,  挺直腰杆把西装外套的扣子系好,  眼神飘忽：“在公司和同事们一起，或者回家自己点外卖。”

        “你可不要只喝酒，什么饭也不吃，我看你最近几天脸色差得很。”吴关切地看了看他眼下的黑眼圈，啧啧两声，“工作辛苦也要注意身体。”

        末了,  她问道：“你和钟斐都分开一周了，什么时候去劝劝她？小两口吵架在所难免。”

        “妈，您把结婚离婚都当儿戏吗？”方译不耐，黑亮的眼睛扫了一眼专心致志看电视的方奶奶，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们既然离婚了，就不会再和好。”

        “您现在在我面前反反复复揪着这点，是觉得我们离了谁没办法过日子吗？”方译抬手捋了一把头发，长叹一口气。

        “你们离婚太草率了。”吴萍还想说几句，千言万语梗在嗓子眼不知如何向他倾吐。

        方译垂下眼眸，一脸冷静地说道：“我们相亲结婚也很草率。”

        儿大不中留，吴萍今天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听到方译这番话，吴萍垂在体侧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极力地举起又无奈地放下：“你不要后悔就好。”

        方译想，为什么不是钟斐后悔呢？所有人都觉得他错了，他不对。他偏要做给大家看，他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周，周五临下班的时候忽然天空下起大雨。

        方译脑袋斜倚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倾泻而下的雨点模糊了路边暖黄色的路灯。助理都下班了，全公司就剩下他一个人。

        他相当不喜欢阴沉沉的雨天，把人的心情都弄得像天空一样昏暗。相反碧空如洗太阳高照的时候，却把人的心情也带的欢快起来。

        盯着哗啦啦地大雨，方译扭头走出办公室的大门，摁下电梯来到停车场。

        车子行驶出停车场路过公司大门，方译抬眼，透过玻璃看到一个员工的家属来给他送伞。这位员工用皮包顶着瓢泼大雨，冲出雨帘迎着自己家人走去，两人又说有笑的往公交车站走去。

        没来由方译就想起了钟斐那天给他送伞，鞋袜都湿透了。他眼神黯了黯，转过脑袋，发动车子离开。

        自从钟斐离开之后，他的晚饭要么在应酬时候随便吃一些，要么就是自己点一些外卖，吃完之后包装袋收拾好一扔，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他今天特别想吃阳春面，他平时吃到的那种，钟斐常做的那种。

        水开了下面条，热气氤氲上升，酱汁蒜末都是按菜谱标号的用量去做的，可是总少了点味道。

        不同的人做饭自然有不同的味道。他呼噜喝完剩下的汤，轻轻地打了个饱嗝，转身想打开冰箱找一些水果。

        可是冰箱里空空如也，除了几罐奶啤和几瓶奶茶，都是钟斐爱喝的牌子。

        方译立在冰箱前面犹豫了一下，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奶茶，拧开放在了茶几上，打开手机开始刷朋友圈。

        他没有刷朋友圈的习惯，陶知卓也没有。他们工作繁忙，没有心思去经营自己的朋友圈，更何况有事情直接就可以拨打对方电话，通过对方朋友圈来猜测对方最近在忙些什么，实在不是他们的风格。

        他只是最近太无聊了。是的，一定是这样。

        方译长指在点亮的屏幕上轻划两下，发现了钟斐今天晚上又更新了朋友圈。

        看样子她今天去了城北那处古迹。

        上次她小心翼翼地提出想去那里约会，但是被方译一口回绝了。他当时抿了抿嘴唇，专心致志看着电脑上的报表，没有分出多余的精力给钟斐。

        她站在大开的卧室门口，像一只探头探脑的小刺猬，丝毫不敢对方译撒娇或者说一些重话来威胁他。她只会鼓着腮帮子，撅着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别人。

        方译一直忙着手上这份资料，没有再看她一眼。不知过了多久，她踮着脚尖去厨房给他冲了一杯浓浓的咖啡，然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他的卧室门。

        方译看着美食和古建筑照片组成的九宫格，微不可查地笑了笑，长指戳开一张张照片滑过来看：“原来今天你得偿所愿了。”

        第一张，城北最有名的脏摊串串和荷叶饭在灯光的照耀下，都泛出油光，上面撒的芝麻粒粒分明。

        第二张，果不其然是城北的落日。落日迫近山头，把天空渲染出大片的红色，成群结队的鸟儿从空中掠过。

        方译继续往下翻，划到一张合照时，他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拇指和食指毫无迟疑地把照片放大，他看到了钟斐一侧的林渊。

        他刚才看小图就看到了林渊的手臂，只以为是一起游玩的同性好友，没想到居然是林渊。

        方译登时摁熄了屏幕，胡乱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林渊这个人给他留下的印象特别差劲，怎么有人能厚着城墙一般的脸皮当着人家老公的面，堂而皇之宣告自己的喜欢？这个林渊就可以。

        方译对林渊印象差到极点，看到钟斐和他凑在一起合照就来气。虽然知道，钟斐是不可能喜欢这种比自己小几岁的男生，但是两个人离婚之后，面对一个冲她热烈表达爱意的男生，难免会动摇。

        方译放任自己瘫在沙发上，一双深邃黝黑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上光芒璀璨的水晶灯，脑子里充斥的都是钟斐和林渊在一起欢天喜地的模样。

        他的手机在这时应声响起，屏幕上闪过吴萍的电话号码。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接通电话开点了扬声器。

        “明天奶奶生日，记得去她最喜欢的蛋糕坊拿预定的蛋糕。”吴萍的叮嘱顺着喇叭在空空荡荡的客厅回响。

        方译连连应下，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卧室，又在离开客厅前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沙发，垂下脑袋关闭了电灯的开关。

        蛋糕坊的生意一直很兴隆，作为网红蛋糕的打卡处，有许多穿着时髦前卫的女生在拿到蛋糕的第一时刻，就端着五颜六色的蛋糕来到就餐区合影留念。

        方译瞥了一眼身前蓝发女生手里的独角兽蛋糕，想到前段时间钟斐也吵着要和他一起来这里吃。

        只见女生拿到蛋糕的第一瞬间，就立马拿手机拍照，尝试着更换了无数个滤镜之后，终于找到她最满意的一个。于是蓝发女孩马上点开社交软件，三点两点之下，就把图片发在了自己的朋友圈。

        方译看了，心中暗暗发笑。

        有一次，钟斐的车子要送去检修，借这个缘故非要坐他的车子上下班。路上她激动地翘着脚尖，打开窗户对着天上的云彩左拍右拍，一路上的好时光都被她用来找角度和加滤镜了。

        他当时看在眼里，嫌弃在心里。敲敲钟斐的手机屏幕，滤镜顺势一下划过去好几类，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方译一连给她推荐了好几种学习英语的APP：“如果你每天把这种零零碎碎的时间用在学习上，那你就会有大收获。”

        钟斐偏过头去不看他，也不让他看自己的手机界面。自认为转过身就可以隔绝方译的唠唠叨叨。

        大抵天下的女生都是爱美的，在她们看来，值得纪念的事情，值得付出的人，花再大的精力去驻足，都不叫做浪费。

        方译目光一路随着蓝发女生，直到对方找到座位坐下，被半人高的隔板隔绝了视线，他也没有把注意力收回来。

        直到店员出声提醒，他才从自己沉浸已久的思维里跳出来：“我来取蛋糕。”

        店员熟练地给他装好蛋糕，放在印着logo的牛皮纸袋里递给他。方译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个独角兽蛋糕还有吗？我想买一块。”

        “先生，不好意思，那款蛋糕今天没有了。”店员扫了一眼电脑中的存货单，“这款蛋糕买的人很多，需要提前预定，您看是否需要预定一块。”

        方译心中了然：“不用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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