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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如何做一个合格的金龟婿

        1

        郁柏言最近有点反常。

        作为工大第一高岭花,郁柏言一向贯彻闷骚人设,坚持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原则,遇事能动手绝不动嘴。但是最近,陈骆却用一双善于发现的小眼睛,敏锐察觉到了这个男人微妙的变化。

        比如,他的话越来越多了。

        比如,他的洗澡时间越来越长了。

        比如,他居然化身浴室歌手,一边洗澡一边哼歌了。

        “郁柏言,你差不多得了,边洗边唱,你要在卫生间开演唱会?”陈骆忍无可忍,“而且这都快两个小时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厕所杀猪呢!”

        浴室里的哼歌声停了三秒,很快又恢复如常,完全无视了陈骆的喋喋不休。

        “我说老三,只不过是酱汁沾在手上了,你至于洗两个小时的澡吗?”陈骆气急败坏。

        卫生间里没人应答,哼歌声依旧。

        陈骆猴急地催促:“我急着上个厕所去约会,你行行好把卫生间让给二哥行不行?”

        里面依旧没有应答,只是哼歌的声音更大更清晰了。

        “还有,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有洁癖,没事帮顾浅擦什么牛排酱料啊。”

        门终于开了,郁柏言裹着浴巾出现在门口,无比嫌弃地看他一眼,扔出四个字:“情不自禁。”

        陈骆在卫生间里感慨:“也不知道顾浅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把你弄得神魂颠倒。”

        对于这种没营养的问题,郁柏言无暇回答,也懒得回答。只是须臾,陈骆又狗腿地凑上来,问道:“老三,能把车借二哥应应急吗?”

        “没有。”郁柏言回答得斩钉截铁。

        陈骆眼睛一瞪:“别瞎说,你没有车,那谁能有,难道顾浅有?”

        郁柏言一脸认真地点头:“嗯,她以前没有,现在真有。”

        “开什么玩笑?”陈骆咋舌,“老三,我保证把车洗干净还你,这都不行?”

        郁柏言无奈:“不是不借给你,只是我已经把车钥匙交给她了,你要是想开,等她还我的时候再说吧。”

        “那我怎么办,我和妹子怎么办?”陈骆哀号。

        郁柏言略加思索,微微一笑道:“你们可以坐地铁啊,又方便又环保,还能省钱呢。”

        陈骆震惊了,这一刻他才清楚地认识到,面前这个人已然不再是他毒舌却热心的三弟,而是从湘坪吴彦祖的神坛一跃而下,从此彻头彻尾变成工大‘少男杀手’的舔狗!

        “悲哀!真是莫大的悲哀!”陈骆痛心疾首,“郁柏言,没想到在兄弟和女人之间,你竟然这么快就做出了抉择!”

        “其实,对于这个抉择……”说到这儿,坐在书桌前的郁柏言缓缓放下笔记本,略一沉吟——

        “我还可以更快。”

        没等陈骆反应过来,郁柏言已经把他推到寝室门外,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仅如此,郁柏言还顺手把寝室门反锁了。

        “就因为我说顾浅的坏话?”被推到门外的陈骆一头雾水,“不对啊,我不就是说她给你下迷魂药了吗,这也算坏话?”

        半晌,门里传出郁柏言的说话声:“没错,这就是你信口雌黄的下场。”

        这还没在一起呢,怎么就暴露宠妻狂魔的本性了?

        “我懂了,反正顾浅就是说不得了呗?”陈骆那张脸涨得通红,一边捶门一边破口大骂,“郁柏言,我算看透了,你现在就是人家顾浅的舔狗,我鄙视你,我代表整个工大化学院的研究生……不对,我代表整个化工学院的男性同胞鄙视你!”

        门突然又打开了,从里面露出郁柏言那张帅气的疑惑脸:“陈骆,什么是舔狗?”

        陈骆重重扔给他三个字:“你就是!”

        根据百度百科的解释,舔狗,其含义是指代那些毫无尊严去跪舔他人的人。通常有两种释义,一种是形容在两性关系中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还一再地毫无尊严和底线地用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另一种是形容毫无原则和底线去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人。

        关闭百度浏览器后,郁柏言陷入了沉思,莫非他真的变成一个舔狗了?

        “你真的觉得,我现在像一个舔狗吗?”郁柏言一本正经地问陈骆。

        “不,你不像。”陈骆摇头微笑,“你就是。”

        郁柏言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支支吾吾道:“那、那我也不是一般的舔狗,我可不是只看顾浅外貌的肤浅舔狗。”

        陈骆笑而不语。

        都说恋爱是一种奇妙的能力,它妙就妙在,能让人降智。

        苏雪冬深以为然。

        “连我都能看出郁柏言对你有意思,别说你没感觉。”苏雪冬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卡雷拉的钥匙,啧啧有声,“一百六十万啊,拿在手里原来是这个滋味。”

        顾浅就没有苏雪冬这么坦然了,她看着车钥匙,面露难色道:“可他是郁柏言啊,名声好,家世又土豪,吃饱了撑的才会看上我。”

        “万一他就是吃饱了撑的呢?”苏雪冬调侃,“而且你也不差啊,你长得这么漂亮,而且……而且……”

        苏雪冬沉吟半天,终于对上顾浅无奈的目光——

        “你看吧,我除了长得漂亮,其余一点优点也没有。”

        “不能这么说,你的优点多着呢,只不过其他优点的风头,都被长得漂亮这一点盖过了。”苏雪冬安慰她,“反正吧,郁柏言喜欢你这件事,我觉得很正常,况且你们两个郎才女貌,真的特别搭对。”

        闻言,顾浅撑着下巴,幽怨地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现在感觉啊,自己就好像是被王子看上的灰姑娘,心里又激动,又忐忑。”

        “我现在才是又激动,又忐忑呢!”

        苏雪冬晃晃车钥匙,面对顾浅的疑惑,她解释道:“激动是这次我们俩不用考虑乘车代步的问题,还可以盛装出席,不用脏兮兮满身臭汗挤地铁了。”

        “那忐忑呢?”顾浅不解。

        苏雪冬眉头一皱,拧出一个苦瓜脸:“一想到司机是你,你说,我能不忐忑吗?”

        2

        同学聚会定在金茂酒店,当日清晨,还在睡梦中的顾浅便被苏雪冬拽起来选衣服。

        “你看你看,我是穿这件黑色的半身裙,还是这件灰色的长裙。”苏雪冬提着衣架在地上转了两个圈,“今天你做决定,你说穿哪个我就穿哪个。”

        顾浅困得眼皮打架,迷迷糊糊瞧了一眼,说:“我们晚上可能还要去唱歌,这几天昼夜温差大,还是换个保暖的吧。”

        “保暖的,那多丑啊。”苏雪冬掐腰,“况且今天邬倩倩也会去,你确定要让她压我们俩一头?”

        一提邬倩倩,顾浅立刻就清醒了。

        “你是说,高中那个经常造我谣的长舌妇,邬倩倩?”顾浅挠挠脑袋,茫然道,“我的天,这同学聚会真是神了,怎么这路神仙也能请过来?”

        苏雪冬挑眉:“是啊,她当时仗着家里有钱,什么事都要和你比一比,衣服要比、吃穿要比,就连男朋友也要比一比,这次见到她,你难道就不想扳回一局?”

        顾浅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坐在床上,沉思良久,重重点头:“说得对,是该杀杀她的锐气了。”

        “这回还觉得我的衣服不保暖吗?”苏雪冬晃晃手里的裙子。

        顾浅嘴角一勾,了然道:“不,我觉得还可以再凉快一些。”

        夜幕微垂,金茂酒店正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酒店正门处,宝马香车上缓缓走下两位美人,其中一位高跟鞋刚踩在地上,便发出一声惊呼——

        “浅浅,你这高跟鞋号不对,有点挤脚。”

        “刚才在寝室不是告诉你了吗,没事,挤挤就好了。”顾浅关了车门,将车钥匙交给门童,“麻烦停一下车,谢谢。”

        顾浅刚站定,一声娇嗔好巧不巧地传进她耳朵里:“哟,这不是顾浅吗,才两年不见,没想到你都买车啦?”

        闻到这股熟悉的英国梨香水味儿,几乎不用抬头,顾浅就猜到,在她面前的一定是那个讨人嫌的邬倩倩。

        邬倩倩穿一件棕色深V衫,下面是时兴的豹纹包臀短裙,配一双红底高跟鞋。顾浅上下打量她一番,眉头深深皱起:“你这身衣服……”

        “衣服和鞋都是国外代购的,”邬倩倩高傲地昂起头,“泫雅风,这几年火得很呢。”

        顾浅清清嗓子,故意装作面露难色的样子,好言相劝道:“好看是好看,只是动物纹配厚底高跟鞋,搭上你今天金灿灿的眼影,你不觉得自己很像齐天大圣吗?”

        顾浅就是顾浅,还是一样的毒舌,惹得苏雪冬哈哈大笑。

        “本身动物纹的风尘感就比较重,配上这种高跟鞋就更俗了,建议你换一双帆布,抵消一下风尘感。”说到这儿,顾浅冲她微微一笑,“邬倩倩,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的审美还和以前一样稚嫩。”

        “你!”邬倩倩双手掐腰,刚要爆粗口,忽然反应过来还有其他同学在场,勉勉强强换上一副笑脸,“所以我以后要和你多学学嘛,来来来,我已经订了包厢,我们边吃边说。”

        同学聚会本身一团和气,偏偏有人揣着心思,故意在顾浅身上找碴儿。酒过三巡,邬倩倩戏精上身,又开始岔话题:“浅浅,我刚才看了一下,你来的时候开的那辆车,至少得这个数吧?”

        邬倩倩比了个九的手势,有懂车的同学摇头:“何止啊,那车配置四轮驱动,颜色也是限量款,起码得一百多万。”

        顾浅心里得意,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我不太懂车,这辆是朋友的,开着玩玩而已。”

        “了不起了不起,看来顾浅这是傍上金龟婿了。”邬倩倩故意用一个“傍”字恶心顾浅,又挖坑让顾浅跳,“既然一百多万的车都开得起,给我们今天结一顿饭钱,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顾浅没想到她来这手,旁边有同学小声道:“不太好吧,金茂挺贵的,我们分摊下来每个人还不少钱呢。”

        “这你就不懂了,”邬倩倩笑道,“就是这样才能显出顾浅有钱,气派呢。”

        苏雪冬听不惯她阴阳怪气,把酒杯往桌上一摔,道:“怎么回事邬倩倩,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我让顾浅付钱,你跟着生什么气啊?”邬倩倩双手环胸,“哦,我懂了,原来是某些人吹牛吹得没边,圆不了谎了。弄不好啊,卡雷拉是租的,裙子高跟鞋也是二手货吧?”

        纵是情商再低,也能听出这句话是奔着顾浅来的,席间一时无声,顾浅拎起手包,嘴角带起一个笑来:“你这话指桑骂槐,说我呢?”

        顾浅看着她:“不就是一顿饭钱吗,没关系,我付得起。但是你明里暗里用话影射我,这笔账怎么算?”

        金茂一顿饭少则八九千,多则两三万,邬倩倩料想她不会去付钱,就说道:“那我就给你道歉,当着大家的面喝一杯酒赔不是,你看怎么样?”

        “喝一杯?”顾浅睥睨酒桌,笑了,“我看一杯不够,喝一瓶吧。”

        “你故意的?”邬倩倩瞪她。

        顾浅不动声色,脸上依旧挂着笑:“谁是故意的,大家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邬倩倩没法子,只能一口应下来:“喝就喝,不就是一瓶酒吗,你把账结了,我这就喝。”

        “好!”顾浅拎起手包,“我这就去结账。”

        “眼见为实,我和你一起去。”邬倩倩赶紧跟着,生怕顾浅耍什么临阵脱逃的把戏。

        苏雪冬也坐不住了,起身时狠狠瞪了邬倩倩一眼,小声道:“真是晦气。”

        “你钱够吗?”出了包厢的门,苏雪冬对顾浅耳语,“不够我这儿还有,能凑八千。”

        顾浅倒是不以为然:“卡里还有三万,吃一顿饭肯定够了。”

        “早知道就不该来,谁知道邬倩倩藏着这一手。”苏雪冬叹气。

        顾浅反而看得很开:“车到山前必有路,没事。”

        来到前台,邬倩倩张口就叫服务生结账,没想到前台的服务生查了账单,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小姐,你们包厢已经结过账了。”

        这下连顾浅都愣住了。

        “谁结的?”顾浅问。

        服务生想了想:“刚才有一位先生,特意让我查了卡雷拉车主的包厢,然后就把账单结了。”

        顾浅愣了一下,追问道:“方便给我看一下那位先生结账的签字吗?”

        “当然可以。”服务生把账单拿给她,“对,是一位姓郁的先生,这个姓不怎么常见,我记得还是挺清楚的。”

        只见那账单的结尾,龙飞凤舞地签着郁柏言的名字,和顾浅手机壳里夹着的便笺字迹一模一样。

        “郁柏言,”邬倩倩顺口读出来,“你男朋友?”

        “随随便便就在金茂付了一顿饭钱,不会是五六十岁的有钱煤老板吧?”见顾浅神游象外,邬倩倩又故意揣测道。

        “才不是呢,郁柏言他……”反驳邬倩倩的是苏雪冬,然而话音未落,一个男人的声音已然从她们身后传来——

        “我是挺有钱的,但我没有五六十岁,也不是煤老板。”

        他一步步走到顾浅身边,朝邬倩倩礼貌地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顾浅的男朋友,我叫郁柏言。”

        3

        什么叫绝杀,这就是绝杀。

        邬倩倩那张脸顿时就绿了,磕磕绊绊地问他:“你、你是顾浅的男朋友?”

        郁柏言好脾气地笑了笑,和她握手道:“如假包换。”

        趁这番空当,苏雪冬暗中清了清嗓子,对着郁柏言一番耳语。郁柏言点了点头,回过头又对邬倩倩说:“真是抱歉,我们家浅浅脾气差,如果刚才有什么地方照顾不周,我替她给你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邬倩倩堆笑着,满口答应道。

        “但是,既然今天的饭钱我们来付,那东道主就应该是我家浅浅了。一个客人惹得主人不开心,这好像说不过去。”郁柏言脸上笑意愈浓,“邬小姐,你懂我是什么意思吧?”

        邬倩倩脸色微变,匆匆告别后便溜回包厢。苏雪冬心领神会,自然不会留下当电灯泡。

        “今天谢谢你帮我解围。”顾浅小声道。前台大厅只有他们,这微小的声音,听起来也无比清晰。

        郁柏言一如既往的话少:“应该的。”

        “你怎么来了?”顾浅主动找话题。

        郁柏言答:“今天导师和研三的学长们聚餐,我被拉来充数的。刚才出来接个电话,正好撞见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又问。

        “看到车,就猜到了。”他答。

        一时无话,许久,郁柏言试探着问:“你在天使家做义工,对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顾浅诧异。

        “上周志愿者活动时看到你了,”郁柏言如实回答,又说,“其实我挺好奇的,你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去福利院献爱心?”

        顾浅反驳他:“才不是突发奇想,我已经做了一年义工了,只不过最近才到天使家的。”

        “你很善良。”他说。这句话由心而发,倒是没有半点掺假。

        “哪有,”顾浅笑得没心没肺,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他,“我平时拜金享乐,想着去福利院洗涤一下心灵而已。”

        郁柏言正不知如何接话,走廊迎面来了一位研三的学长,寒暄道:“小郁你在这儿啊,刚才导师叫你呢。”

        学长的目光落在他身边的顾浅身上,上下仔细看了一遍,迟疑着问:“这是……你女朋友?”

        “不、不是,学长你误会了。”没等郁柏言回答,顾浅赶紧出口反驳道。

        郁柏言的话被硬生生堵回嗓子里,只能跟着点点头:“嗯,她是我朋友,能源学院的学妹。”

        “你们聊,我先回去了。”顾浅借势要开溜,脸颊已经飞上两团绯红。

        郁柏言又拿出那副春风化雨的模样,温柔道:“好,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隔壁。”

        待顾浅离开,学长放低声音:“小郁啊,既然不是你女朋友,能不能麻烦你牵个线搭个桥,让我认识认识这位学妹?”

        郁柏言的脸顿时就黑了。

        “忘了告诉你,”郁柏言冷言冷语,一反常态道,“刚才的确不是我女朋友,不过马上就是了。”

        学长十分尴尬,只能讪讪笑几声,独自灰溜溜地回去了。

        有了郁柏言这场及时雨,邬倩倩终于乖乖认输,包厢内依旧一团和气,只是顾浅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不知为什么,顾浅竟然觉得邬倩倩没说错。

        她的衣服,富二代送的;她的名牌包,富二代送的;她的高跟鞋,富二代送的;就连今天的代步车,也是富二代借她的。如此看来,她的确一无所有。

        要是今天不这么凑巧,郁柏言没有来金茂,她还能这么轻松地全身而退吗?

        答案是否定的。

        酒是越喝越醉,苏雪冬有意阻拦,却挡不住顾浅已经喝得放浪形骸。

        没办法,苏雪冬只能摸出顾浅手机,偷偷给郁柏言打了电话。

        郁柏言倒是神速,电话撂下没两分钟,就匆匆赶来顾浅的包厢。

        他一进门,包厢立刻热闹起来,有女生窃窃私语,带着一点惊叹的语气道:“这就是顾浅男朋友,也太帅了吧。”

        “他才不是我男朋友,”顾浅满身酒气,瞥了郁柏言一眼,接着醉醺醺地说,“他啊,是罚我写二十遍概念定义的智障老师,我脑子进水才会和他在一起。”

        邬倩倩有意拦着郁柏言,似乎还想和郁柏言多相处一会儿,说道:“一会儿我们还要去唱歌,你这就把顾浅带走,不太好吧。”

        “实在抱歉。”郁柏言将一张黑卡交给苏雪冬,对众人道,“今天浅浅喝醉了,有些失态,为了赔礼,唱歌的费用由我出。”

        事实证明,人际交往中百分之七十的不够意思,都可以用钱来解决,而郁柏言将这个道理深谙于心。

        “我送你回去好不好?”郁柏言问,语气沉稳温柔,不知俘获在场多少少女的芳心。

        顾浅略微清醒一些,磨人得像个小孩子:“那你答应不罚我抄写,我就和你回去。”

        “好好好,以后再也不罚了,跟我走吧。”

        连哄带骗,郁柏言终于把她带出金茂。

        卡雷拉在望和桥上飞奔,顾浅傻乎乎地坐在副驾驶上发呆,酒醉未醒,脸颊红红的,像只兔子。

        “我头疼,想吐。”她小声说。

        郁柏言赶紧停车,有些怕她吐到车里,毕竟洁癖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她要是真吐在他面前,这辆车在他手里基本就算是报废了。

        顾浅推开车门,踉踉跄跄地跑下去,趴在望和桥的扶手上撕心裂肺地吐起来。

        郁柏言心疼地看着她,问道:“你平时不怎么喝酒吧?”

        “刚才我特别留意了一眼,你们今天喝的洋酒后劲儿很大。”他又说,顺势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给她漱口。

        顾浅吐得筋疲力尽,酒吐出来,人就清醒很多,趴在栏杆上朝他笑,说的话也比之前有条理:“我这样是不是特别落魄、特别惨?”

        “没有。”郁柏言答。

        “那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她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贴到他脸上,“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靠富二代养活的捞女,所以你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今天就这样了,其实、其实我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她一边说一边哭,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路灯下恍若一颗颗碎钻,从自尊的皇冠上肆意地剥离。

        “后来我才知道,这世界上只有钱最重要,谁都会背叛你,只有钱最听话。”顾浅说。

        顾浅第一次听到“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是六岁那年,母亲把锅碗瓢盆摔得稀巴烂,父亲大声叱骂道:“你不就是嫌我穷吗,嫌我穷你改嫁啊,想离婚是吧?我们今天就离!”

        离婚手续办完不到三个月,母亲真的改嫁了,对方是沿海县城的一个鞋袜厂小老板。改嫁后第二个星期,母亲坐着一辆小轿车回家,给顾浅拿了一包衣服和两千块钱,从此再没有回来。

        顾浅很清楚,母亲对她少有感情,究其根本,不过是因为她是失败婚姻的试验品,既然实验已经终止,试验品本身也变得毫无意义。

        而母亲改嫁的影响就是,没过半年,扬言外出打工的父亲失踪了。

        可能是不想承担家庭的担子,在一个雾蒙蒙的早晨,他打包行李离开家乡,从此再也没有回来,留下顾浅和奶奶相依为命。

        让奶奶欣慰的是,顾浅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更懂事听话,成绩也比参加课后补习班的孩子更优秀。很长一段时间里,奶奶和街坊们的谈话内容都是,今年顾浅又考了几个第一名。

        但是成绩好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贫穷。

        大约是高一期末的时候,班长为即将过生日的老师筹款买礼物,大大的筹款箱搬到顾浅桌上,班长说:“顾浅,你的那份钱还没交,赶紧补交一下。”

        “交什么钱,老师没说要收钱啊。”顾浅从厚厚的卷子里抬起头,一脸茫然。

        “你不知道老班要过生日了?”班长问,看起来似乎十分诧异。

        顾浅点头。

        “所以我们要买礼物啊。”班长循循善诱,“不用多,一个人两百块,我们打算给老班买一套YSL口红套盒,剩下的包成红包送给她。”

        顾浅咋舌:“二百块,为什么交那么多?”

        “这可是全班人决定的,大家都同意了。”班长脸色不太好,“什么意思,你是不想交吗?”

        他又补了一句:“你最好别搞特殊情况。”

        顾浅被他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得火大,反驳道:“我的确是不想交。你们收钱买礼物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人通知我,况且每人交二百块太奢侈了,我觉得没必要。”

        正巧邬倩倩抱着作业本从办公室回来,看到这一幕,她阴阳怪气道:“班长,有些人不想交就不用交了,毕竟是靠低保过日子的人嘛,弄不好连YSL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低保?”班长错愕,看了看顾浅,又看了看邬倩倩。

        顾浅当时完全是一副柔弱小学妹的形象,根本没有和邬倩倩叫板的勇气,就任由邬倩倩奚落她道:“前几天老师让我统计贫困学生名单,我们班花顾浅可是排在第一名呢,月收入五百元,啧啧啧,真不知道日子是怎么过的,我家狗一个月还得吃一千块的狗粮呢。”

        话音未落,一碗泡面已经从她头顶劈头盖脸地倒下来。

        苏雪冬把泡面盒子往垃圾桶一扔,拍拍手上的调料包粉末,漫不经心道:“抱歉啊,看你身上一股酸味儿,本来想给你洗洗澡的,没想到你嘴也这么臭,干脆刷刷牙吧。”

        4

        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是,苏雪冬在办公室站了两节自习课,邬倩倩请假回家换了身衣服。

        女生的友谊来得莫名其妙,顾浅和苏雪冬就是从这时相识。

        至于顾浅,她到最后也没交那两百块钱。更有趣的是,从此以后,老师对顾浅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甚至第二学期本应该是顾浅的贫困生补助名额,老师都莫名其妙地让给了一个家境殷实的男同学。

        高二开学伊始,班上有男孩子偷偷给顾浅写情书,为她买早饭。顾浅不敢接受这不清不楚的示好,等他明里暗里提出想和顾浅的关系进一步时,顾浅以影响学习为由拒绝了他。

        那个男生十分受挫,内心不忿,便暗中编排一些莫须有的花边八卦诋毁顾浅。顾浅不堪其扰,找到老师反映情况。老师正坐在办公椅上喝茶水,听到顾浅诉说完委屈后,慢条斯理地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怎么不编排别人,只编排你呢?”

        顾浅也不知怎么,脑子一热,狠狠抽了老师一耳光:“那我怎么不打别人只打你呢?”

        顾浅从此一战成名。

        后来顾浅被全校通报,记大过一次。苏雪冬因为在处分通知旁边为顾浅加油,被扣了三学分,罚写检讨一份。

        在这之后大概半学期,那位老师因为收家长红包被匿名举报,正式被学校辞退。

        那个师德败坏的班主任虽然走了,可是一种思想却根深蒂固地留在顾浅脑袋里:做人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钱。

        抱着见大世面的想法,顾浅放弃了本市的师范大学,同时放弃了每个月八百元的师范生补助金,千里迢迢来到B市读工大。

        可是刚来的第一个月,她就后悔了。

        衣着老土,方言口音,不会坐地铁,每一个标签都结结实实打在她身上,她喜欢的男孩子对她的评价是:朴实过头,像村姑。

        顾浅开始学着买化妆品,她第一支像样的口红是MAC子弹头,牛血红的色号,后来那支口红用了两年。

        见世面是需要花钱的,顾浅不好意思向奶奶伸手,只能自己趁着课余时间打零工。她给小学生补课,一节课八十块钱,除去打车代步的费用,每周能剩下四百块。

        四百块,竟然不够同寝的室友买一双高跟鞋。

        后来顾浅拓展了打工的业务,她在一家咖啡厅打工,每天见到形形色色的男女,喝着每杯五十块的丝绒拿铁。她更震惊了,至少在她看来,自己绝不会花五十块钱买一杯咖啡,更何况这些顾客来这里,大多数不仅仅点一份咖啡。

        见的人多了,顾浅也更会打扮了,她把头发烫成时髦的泫雅卷,因为颜值不俗,竟然十分惊艳。咖啡厅有统一的工作服,剪裁得体的工作裙比她自己的衣服更漂亮,别的女孩需要粉底液才能涂得惨白的脸,顾浅只需要一瓶大宝就能解决。她把眉毛修得整齐,再涂上那支MAC,颜值已能吊打咖啡店一众顾客。

        长得漂亮,就连打工都方便。老板经常有意无意给顾浅加奖金,虽然相比其他员工,顾浅并没有做什么突出的贡献。

        她需要钱,比别人更需要。

        老板发了奖金,她会笑眯眯地朝老板道谢,兴许哄得老板开心,当天回学校的车费也能报销。

        人生转折来源于大一期末的某个下午,一个穿着格子大衣的男孩出手阔绰,买下店里最贵的奶茶。他也不走,拿到奶茶后就在柜台上光明正大地推给她,说:“小姐姐,我看你忙了一上午,喝点东西吧。”

        “不用。”顾浅头也不抬。

        一张电影票滑进她视线里,上面压着一只宝格丽手镯,没有包装,没有手袋,18K玫瑰金搭配钻石的光芒,无比张扬地挥洒着奢侈品的魅力。

        “什么意思?”顾浅抬头看他。

        男孩挑眉,脸上多了笑意:“刚在商场看到的,想着很配你,来的路上顺便买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好像买这么一只昂贵的手镯,就如同在菜市场买一棵菠菜一样简单。

        “我已经光顾这家店好几次了。”他说。

        顾浅回答:“因为这家店咖啡很好喝。”

        “不,因为卖咖啡的人太漂亮。”他道。

        这是顾浅在大学的第一任男朋友。谈了恋爱之后,顾浅不再去打工,每个月仅靠在二手网站转卖男朋友送的包包,就可以过得风生水起。

        想要什么就买什么,甚至不用她开口,只需要一个眼神,那男生就心领神会,很快买来讨她欢心。

        顾浅第一次知道,原来日子还可以这样过。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豪车名牌并非遥不可及,它们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她钩钩手指,就会有男人送给她。

        欲望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难合上。和那个男生分手后,顾浅很快找到下一个富二代,迫不及待地开始她的新恋情。

        他们买给她的礼物,就是她下个月的生活费。

        拿着从几千到几万不等的零花钱,顾浅走遍了B市所有购物街,她喜欢听导购员的夸赞。她们说,顾小姐的眼光真棒,只有昂贵的东西,才能配得上您这么漂亮的人。

        直到她遇到郁柏言。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本来就是嘛,一个捞女也没什么资本让你看得起。”顾浅喃喃自语,又接着抽噎着说,“反正、反正你也养不起我。”

        “谁说我养不起你?”郁柏言忍不住笑,他甚至想像小孩子炫富一样说:你知道我家多有钱吗?

        但是想了想,又憋住了。

        “你问我为什么去福利院,其实、其实我就是觉得那群孩子太可怜了。”她抹着眼泪,“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连方便面都舍不得吃,每次奶奶买方便面,我都是把炒菜的粉丝掺进去一起煮,这样一碗面就会多一些,奶奶也能吃一点。”

        郁柏言心里一阵酸楚。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总是把泡面当作天下最没营养的垃圾食品,事实上,他连吃泡面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你需要一个金龟婿改变人生,我想,也许我是最好的人选。”对着喝醉的顾浅,他一字一顿道。

        “你不怕我花你钱?”也许是酒壮?人胆,也不知怎么想的,顾浅问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郁柏言额角一抽,问道:“顾浅,我看起来很穷吗?”

        “不穷不穷,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开超跑上学的。”顾浅抹抹眼泪,“可是我们两个门不当户不对,怎么在一起啊?”

        郁柏言摸摸她的脑袋,心想这也不发烧啊,怎么还说上胡话了呢?

        “你是不是脑残豪门电视剧看多了?现在是和谐社会,领证只要九块钱就够了。”郁柏言眉头一皱,果然是傻媳妇,看来以后得好好补补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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