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看来不是毒药？贺展眉心里嘀咕，你说禹靖央这人，你话都说到这儿了，你还差那半句吗？你直接告诉我里头是什么不就得了？

        贺展眉属实是没办法，她穿越过来之后，继承的原主记忆都是大框架，小事上头根本没有任何线索。

        “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贺展眉不再挣扎，诚实答道。

        禹靖央依旧没有说话，望她久久，最终站起身来：“你真的很聪明。”

        他一直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贺展眉根本拿不准他这句话的意思，只能忐忑应道：“谢陛下夸奖。”

        禹靖央转身离去，贺展眉总觉得，他转身之前的那个神情里，有之前未曾显现过的冷意。

        禹靖央走出双鸾殿，一直在暗中伴驾的夜聆走了出来，陈巳见状，自觉退了下去。

        “主公也不信她所说，是吗？”夜聆先开口：“庆国长宁侯府嫡女，还是皇室子弟的情人，拿着那种药来和亲，一朝败露，却说自己不知瓶中何物，未免太牵强。”

        禹靖央没有回答，但他确如夜聆所说，是不怎么信她的。

        她那样贵重的身份，这桩事情，比起她毫不知情，难道不是她精心谋局更可信吗？

        先承认是毒药，经过查验与所说不符，再声称自己毫不知情，这样一来，比上来就说自己无辜的可信度高了不知多少倍。这也是最能为她自己开脱的一套说辞。

        夜聆在禹靖央身后走着，他自幼长在国君身边，对他的脾气最为了解，他此时怕是已经窝火到极致了，夜聆暗暗叹气，待会儿怕是有让国君更窝火的事，否则明明都已散朝一个时辰了，这些朝臣怎么会退而复返呢？

        如夜聆所料，禹靖央到了逢恩台，听着几个大臣的奏报，右手紧紧捏着还发烫的茶杯，却始终不肯喝一口。

        大臣奏报之事，跟禹靖央最近在处理的一桩贪腐案有关。

        天朔靠近庆国的祺州境内，有个郡县，叫丰韶县，处于平原地带，有大河经过，是最适农业之地。

        现下春深，是结算上年税务之时，去年一年，天朔境内难得没有天灾，而且从其他州府呈上的税务报表来看，百姓的收成都还不错，实打实是个丰年。

        但偏偏，这个农业大县丰韶县交不上税，税务司司长段春遇下令追询，县令赵某推说是今年县里收成不好。

        这种拙劣谎言段春遇定然不信，便派人下去查，一查不要紧，这位县令一年的花销比他这税务司司长三年的俸禄都多，而且税务司是陛下所命三司之一，他这个司长可是朝廷二品大员，区区一个芝麻县令，竟能有这般财力，说他没有盘剥百姓，怕是连路过的蚂蚁都不会相信。

        于是段春遇奏报陛下，在禹靖央的大力支持下，将丰韶县令赵某抄家下狱。

        可这案子都还没审，朝廷里就有人出来保他了，说这个赵某啊虽然犯了错，但有事儿也是真上，往年蝗灾旱涝，也没少替百姓出力，故而百姓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也愿意来年努力劳作，把今年拖欠的税银补上，而且还给陛下呈上了万民书。

        “呵……很好，小小县令，胆敢以百姓之名要挟朝廷。”禹靖央面容沉静，甚至是笑着的，唯独脸颊收紧的咬肌透露出杀意：“查！”

        在场大臣都是禹靖央继位以来的心腹，无不叩首称“是”。

        “万民书？孤倒要看看，这万民书的名字，是怎么一个个签上去的。”禹靖央抬眼看虬髯臣：“严缜。今年春试的士子里，有无可用之人？”

        严缜抱拳：“回主公，今年士子中，门阀复杂者多，寒门士子里，有三人颇有胆气，从既往所述策论来看，也有才干。只要多提点一些，彼此精诚合作，治区区一县，该是不难。”

        “好。”禹靖央又转头对一微胖臣子说道：“岳景之，从你刑部挑几个可靠的，带着这三人去丰韶县走一趟，给孤查，到底是谁用了什么手段，逼着孤的百姓，签下这所谓万民书。只要证据确凿，涉事的哪怕是朝廷要员，三品以下，也不用回禀中枢了，该砍头砍头，该发配发配，空出来的要紧职位，让这三人立时补上便是。欠下的税银三月之内补齐，若补不上，呵……孤在四海声名已然够差了，也不在乎多个暴君之名，那些死罪可免的，也不用免了！”

        “臣遵旨！”

        待诸臣散去，唯有夜聆在侧，禹靖央终于抬手，将那枚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茶盏摔了个稀碎……

        贺展眉自新婚第二天被封作媚夫人后，就再也没见过禹靖央。到今日，已经足足半个月了。

        “来思，你不是说，陛下婚后七日会天天来看我吗？”贺展眉生无可恋地问道。

        “呃……”来思也觉得奇怪，陛下从未这样冷落后宫过：“许是陛下政务繁忙吧。”

        贺展眉点点头：“好吧……来，宝贝，陪我去御花园锻炼身体。”

        “夫人，您又要……？”来思满面愁容。

        贺展眉深知自己目前获取信息的渠道比较少，除了时常在宫里走动观察各色人等，她每天坚持做的只有三件事，其一是每天给太后请安，其二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其三是每日早晚各抽一个时辰，去御花园打太极拳。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不论放在什么时代都是真理。

        至于来思为何发愁，是因为贺展眉这个拳法实在有些丢人。

        她在二十一世纪习惯了做运动的时候有bgm，可现下条件困难，她就只能喊一些口号。

        她先□□，扎一个马步，双手轻抬，振振有词——“感谢老铁送来的西瓜……”

        双手落下——“一个大西瓜，一刀分两半……”

        左边云手——“一半给你……”

        右边云手——“一半给他……”

        双手归位——“我不吃，我有麻将要打……”

        交替云手——“洗牌……然后马牌……”

        左手抬又落——“摸牌……打个南风……”

        右手抬又落——“再摸……打个红中……”

        数番来回，直到她后背微汗，双腿发酸，便深吸一口气，双手向前推去——“承让，我胡了……”

        贺展眉第一日在御花园折腾时，只是有几个宫女频频回头。

        第二日第三日，便有宫女内侍，驻足观看。

        第七八日时，她的身后已经有人跟她一起比划。

        发展到今天，她已经可以给别人纠正动作了。

        来思在一旁哭笑不得，宫女内侍平日辛苦无聊，跟她一起寻寻开心也就罢了，有几位娘娘竟也跟着凑热闹。

        这天早晨贺展眉还在规范赵淑媛的马步，抬眼便看见禹靖央带着几个大臣经过。

        贺展眉抬手热情打招呼：“陛下！”

        中气十足把几个大臣都吓了一跳，驻足望她，可禹靖央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展眉刚想叹气，赵淑媛却先叹了一口：“陛下，真的是好英俊呀……”

        “确实。”贺展眉点头如捣蒜。

        “可他怎么就不看看我呢……”赵淑媛撅了噘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确实。”贺展眉点头如捣蒜。

        “嗯？”赵淑媛更委屈了。

        “呃我不是说你。哎呀你……你别哭呀……我是说我自己。”贺展眉替赵淑媛擦眼泪：“我是说陛下不稀得看我。”

        好不容易把赵淑媛安抚好了，结束了晨练，众人散去，留贺展眉独立园中。

        “夫人，咱们也走吧？”来思过来提醒。

        “来思。”贺展眉的眼眸，好像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我们老家有一本名著。讲的是，一个女子不爱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也不爱她。本来多好多公平的一件事，可偏偏，她的丈夫手握大权。”

        “然后呢？”来思好奇。

        “来思……”贺展眉没有回答：“咱们这里有冷宫吗？带我去看看吧……我同那里，或许有缘……”

        “夫人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提起冷宫了。”来思常常觉得这位夫人真是跳脱。

        “那本名著，跟我本身的经历，颇有几分相似。”贺展眉鼻子有些发酸：“《穿越成冷宫弃妃》……初读不明书中意，再读已是书中人……”

        来思见她当真难过，连忙安慰：“夫人放心，咱们陛下，未设冷宫。”

        “未设冷宫？”贺展眉眼睛红了：“那后宫妃子惹他不高兴了怎么办？”

        说完贺展眉就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大庭广众，她不能哭出声，原来他把她们都杀了，连冷宫都不愿给她们住……

        贺展眉抽抽搭搭往双鸾殿走，此时沉浸在崩溃情绪中的她还不知道，她即将迎来她穿越生活的第一个转机。

        这转机，由她的一个善举开启。

        她在回宫的路上，发现御花园的东出口处，一个内侍，扶着大树呕吐。

        她本应从西出口走，可看见这一幕了，出于医生的本能，加之春天本来就是胃肠道感冒的多发季节，她难免想嘱咐几句。

        可她晨练之后有些疲累，另外她作为后妃贸然关怀一个内侍也不合适，便招呼在御花园办差的，刚才跟她一起锻炼身体的洒扫宫女小秋过来，给了她两个碎银子，让她把银子给那内侍，并嘱咐他最近少食荤腥，吃些好消化的，注意补充盐分水分，若实在难受，就去御药房买些对症的药吃。

        小秋是个利落姑娘，三言两语就把事办妥了，远远给了贺展眉一个搞定了的手势，内侍也跪下行了礼，贺展眉这才放心回去。

        她本以为这桩小事这就了了。

        可不成想过了十来天，来思告诉她，那内侍死了，是一日病重一日，最后病死的。

        “病死了？”贺展眉有些后悔，心里埋怨自己，当时应当亲自去看看他的。胃肠型感冒也好，胃肠炎也好，别的倒是不要紧，最怕吐得拉得多了，脱水，然后多器官损伤，严重了还有休克可能。是我大意了……

        来思见她真心懊悔，出言安慰道：“夫人已然尽力了，奴婢也着人打听了，那内侍从小体弱多病，春日里天气倏忽凉热，他在浣洗处差事又辛苦，这番劫难也是难免了。”

        贺展眉点了点头：“嗯，谢谢你来思。还要麻烦你，再去打听下他家里的情况，为人父母，儿子走了，肯定难过极了，若他家中有困难，咱们就在银钱上帮一帮他们。”

        “是，夫人。”来思应道，她同夫人朝夕相处这些天，觉得她同主公和夜聆所想，是不一样的。

        可是贺展眉也好，来思也好，都没有想到，浣洗处内侍之死，远远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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