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败家玩意儿

安平仰躺在车斗上，嘴里叼着根草茎，眯缝这眼望天，悠闲悠哉，正在享受这难得的清闲，突然眼前一黑，天光就被啥东西给遮住了，忙睁眼定睛一看，呦，是个人的面孔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要说安平这功夫，平常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是现在柴油机的运转声轰隆作响炸耳，因此一点儿脚步声都没听到。

“大春叔，你这不声不响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安平忙一挺身坐了起来。

“哈哈哈”安大春就放声笑了：“就你小子那敢把天通个窟窿的胆子也会被吓到？”

安平故作委屈的撇了撇嘴，没搭话，四外看了看，没见到还有别人。

安大春笑了一通后，问道：“你爹呢？在地头儿？”

“嗯，你找他？”

“我来看看你家浇完，后面还有几家。”

安平想了想后，说道：“听我爹说，后面还有刘瑶和陈超两家，你家的也还没浇？”

“没呢。”

安大春说着，在车斗沿上坐了下来，从兜里掏出盒不带过滤嘴的小荷花，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摸出盒泊头火柴，正要点的时候，似是想到了啥，转头望着安平问道：“抽不？”

安平摇摇头。

“你这可不行啊，都在外面混几个月了，烟都没学会抽，你见人不给人家敬根烟，办事都不顺当呀！”

安平笑了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安大春讨论，转而问道：“少华有没有回来过？”

安大春摇了摇头，眼中隐隐透出些担忧，不过很快又隐了去，说道：“这混小子，他既然先做出对不起人的事儿，你就甭管他了，即便有个啥，叔也不怪你，是他活该。”

安大春这话可没咒自己儿子倒霉的意思，在他看来，儿子顶多是私自去了不知根知底儿的地方干活挣不回钱来顶天了，所以才敢在安平面前放大话。

安平也没往过于严重的地方想，不过是抱着人是自己带出去的，就要再给带回来的责任心，才一直在寻找安少华。

“叔，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在找他了，一有信儿我就通知你。”

安大春伸出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安平的肩头，叹息道：“你是个好孩子，是俺家少华糊涂，跟人不懂得跟正经人，等哪天他吃了亏就晓得了。”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叔，人是我带出去的，总是要给你找回来，有个交代，至于以后他再怎么着，那我就管不着了。”

“你还管他个球，就让他在外面吃点儿亏长长记性好了。”安大春说完，又跟了一句像是自我安慰的话，“他一个大小伙子，就算是吃亏也吃不到哪儿去，顶多白干一场，拿不回钱来就是了。”

安平也觉得这算是倒霉到底儿了，不会再严重。

安平点了点头：“我已经托了人了，就再找找，要是实在找不着再说。”

说完这些，安大春又和安平唠了两句家常，等一根烟抽完，才起身拍了拍安平的肩膀说道：“打小我就看你小子行，将来一定能出息，不像俺家少华这兔崽子不争气。”

安平笑道：“叔，你也别这样说少华，他现在学了开车，听说也听能挣钱的。”

安大春是自家有苦自家知，当然不能说到外面去，苦笑了一下，说了句：“看好你的水泵，叔走了。”便转身离去。

安大春因何对自家儿子很不满，那是有原因的。

安少华跟着他姑父学开车，手艺是学了，可是毛病也染上了。

长途货运司机这活是枯燥的，常年奔波在外，有时候到了装货的地方还得排长队，一排十几个小时，歇不了，也走不成。

长途的苦闷，排队的无聊，有些司机就凑在一起玩玩儿牌，讲讲荤段子打发时间。

这时候，人品就分出来了，往往是荤段子说的唾沫星子乱飞人，反而不会胡来，倒是那些一声不吭，只有两眼发光的人，回去下了车，好借着洗澡的时候放松放松。

这放松也有个度，搓个澡，按个摩，花点儿小钱，大钱还是要拿回家里给老婆孩子用。就怕那自制力差没有度的人，胡天黑地，大手一松，得，老板给那几个辛苦钱，一时痛快，就全填无底洞了。

安少华就染上了这毛病，不管他姑父给他结多少钱，不是玩牌就是填无底洞，总之是花不完不回家。

为这事儿，安大春也想过办法，给他妹夫说工资不要给少华，直接给他，但是安少华总有说辞从他姑父那里零敲碎打提前把工资弄到手。他姑父也没办法，孩子在他这里干活儿，说要钱花，他也不能硬是不给，要是真硬不给，人家手艺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完全可以换个车老板，到那时候，就更没人能看住孩子了。

安大春真想好好的揍儿子一顿，教训一番，可是孩子眼见已经到了说媳妇儿成家的年纪，这事儿要是闹得动静太大了，孩子说媳妇儿肯定受影响，因此也只能把气憋在心里，不但不敢声张，还得处处替儿子隐瞒遮掩。

有苦难言呐！

“这败家的玩意儿！”

走出去很远了，安大春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安大春走后不久，离心泵一阵抽空的声音响起，柴油机立时就失去了负载，轰鸣声轻快起来。

安平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把柴油机挺了。

这不是故障，是井里没水了。

北方已经连续五年少雨，井水下降的厉害，许多井已经干枯了。

这口井每经过两到三个小时的积累，才能供离心泵抽不到十分钟，水头儿到了地里，一个畦不过能流出去十来米远，这一亩地浇下来就得两天两夜。

这还是好的，有的井半天积累，才能抽个十来分钟，浇一亩地四五天的都有。

井底是挖了又挖，清了再清，把井底的山根石都凿下去二尺有余了，旱情也得不到有效的缓解。

几年下来，人们也就习惯了，不再盼着老天下雨，只是利用每口还有水的井，排着队，耐着性子，一家一家不停歇的一点儿点儿浇灌那心头肉一般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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