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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雨水


珺太嫔想见她的孩子,恳切的看着我,这不是我能做到的事,不过事在人为。

        我已经不太思考自己能不能做到这样的事,这件事对我而言最大的诱惑是,如果找到了那个孩子,晏浔会多一个选择。

        我又考量起那个孩子的价值,先皇元澈是有名正言顺的儿子,他尚且没有夺嫡的条件,这个孩子又多什么呢。

        我知道的这些珺太嫔未尝不知道。我问她:“那我能得到什么?”

        “你什么都得不到。”珺太嫔说。

        出乎意料的答案,我从中得不到任何东西,那为何要做一件几乎做不到的事。

        我疑惑的看向珺太嫔。

        我问她:“为什么?”

        珺太嫔说:“她活着时我有个念想,如今人走了,我就只剩下我的孩子,尊贵和权利于我而言实在虚无,我只想见我的孩子。”

        我用一种本不该属于我的思考逻辑,问她:“这世间,光是想就能成事吗?”

        “原是不能。”珺太嫔看着我,紧闭了下眼睛又睁开,用足了勇气对我说:“但与你能成。”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一时间无法回答她。

        她说:“你与别人不同。”

        已经差不多了。

        珺太嫔说:“满宫里再找不出肯做此事的人,但你会的。”

        莫大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我问:“为什么?”

        珺太嫔说要给我讲个故事。

        我不喜欢听故事,没完没了的故事碎片无法在我脑子里融会贯通,只会是一个个,尖锐的,独立的,无解的乱糟一团。

        我又问:“凭什么?”

        她说:“我知道孩子在哪儿,你把他带走吧,养在浔王身边,无论你们拿他做什么,只要你带走他。”

        外头有闯门的动静,不知什么时候门已经被这里剩余不多的宫人抵住,已经有人找过来了。

        珺太嫔跪在地上:“旁人会不择手段,你和浔王不会。”

        她说的那般笃定,连我都不能。我问:“浔王不会吗?”

        珺太嫔郑重点头:“他不会。”

        “答应我!”珺太嫔抓住我衣裳,我被推了个踉跄,她仰头看着我:“答应我!别让我觉得古氏烂透了!”

        门已经抵挡不住,我问:“我去哪儿找他?”

        “贤王带走了他!”珺太嫔说。

        …

        我摇头:“我当然知道是贤王带走了他,我现如今在宫里,我有何本事去和贤王抢人?”

        珺太嫔说:“你会出去的,只要你肯做,我知道你能做成。”

        “爱莫能助。”我想甩开她,根本甩不开。

        她边说边流泪,看得出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也许并非她所说的信任我,只是她不信任这宫里的任何人。

        我只是她没有办法的办法,兴许没报多大希望,但我已然是她的全部希望。

        “如果我答应你你会好受一点,你就当我答应了。”这次我才甩开她,我说:“不过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会去做。”

        珺太嫔匐在地上,“多谢。”

        门在被破开的同时我被她的侍女带着往里面跑,她说不能被晏洺知道我见过太嫔,我跟着她跑,几乎绕了小半个皇宫。

        我回过头看见她眼睛发直,直挺挺朝前倒过来,我扶住她,看见了她背上扎着剑。

        我拿出佛珠转了一会儿,余光看见月门过去了个人,好像是玹袅飞,四下无人,侍女背上的剑根本不知道是哪里飞过来的。

        我把侍女拉到草宫里。

        玹袅飞还没有走远,我跑过去拉着她的手臂,她下意识把我反扣怼在墙上。

        我连忙说:“是我,古慎言。”

        玹袅飞放开我:“你拉我做什么?”

        “我得罪了江湖高手,他们来宫中追杀我。”我说:“我不能死!你救我。”

        她比我还不希望我死,我死了晏洺又会多出来不少事,她不在乎我生死,但决不能死在晏洺控制住的宫里。

        玹袅飞并不害怕江湖高手:“不怕,江湖刺客有何本事,只管跟着我。”

        我说:“人太多了,我方才躲在墙洞里,听见他们说要找雀尾麟缎衣的人,还说到了珺太嫔的孩子。”

        玹袅飞面色一僵,她身上正穿着雀尾麟。

        几支箭飞过来,我尖叫着躲在她身后,我如刚发现她的衣裳般,哆哆嗦嗦的说:“你身上穿的可是雀尾麟?”

        我说:“就是了,你穿的就是雀尾麟,若缺曾跟我说过你的衣裳。”

        箭还从不明位置飞过来,玹袅飞向后躲在月门下,薄薄月门几乎没有遮蔽的条件。

        我说:“你等着。”

        我转身往回跑,在草丛里找到方才的侍女,我脱掉她的外袍和对襟,一回头玹袅飞已经追了过来。

        她问:“你没有听错,他们说了珺太嫔的孩子?”

        我焦急的点头:“宫里不该都是你们贤王府的高手吗?”

        玹袅飞四下看了看:“那些人既能任意穿梭,只怕此处的贤王府人都见鬼了。”

        我拿着衣裳说:“跟我来。”

        她有所迟疑,我拉着她跑起来,边跑边说:“到底是追杀我的江湖刺客,还是追杀你的啊?”

        玹袅飞甩开我的手:“你拉着我做什么?”

        “你必须救我。”我说:“我在宫里生活过,我比你更了解这里,你只管跟我走。”

        玹袅飞的武功与若缺差不太多,她武功不错,但也算不上一顶一的高手,不然也不会被这些不知来处的箭吓住。

        这些箭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提到了珺太嫔的孩子,珺太嫔的孩子于他们而言很重要。

        有能在宫中隐藏还自由放箭的高手们冲着孩子而来,背后的目的都不用她细想就足够紧张。

        我把她拉进一处厢房,我把手里的衣裳,方才还穿在珺太嫔侍女身上的衣裳给她,我说:“穿上这个遮住你的雀尾麟缎衣。”

        我给她之后根本不敢看她,迅速把自己的衣裳脱下翻了个面,反穿在身上。

        在她把珺太嫔侍女的衣裳套在身上时我松了口气,我对她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带我安全出去。”

        玹袅飞郑重的点点头,这次换成她拉着我的手,主动带我闯出起。

        我们换衣裳耽搁的时间,已经吸引了许多高手汇聚在这里。

        我心一横闭着眼睛跟着她跑,玹袅飞拉着我腾空而起,翻越了高墙,我说:“这样不行,要走有遮蔽的路。”

        她说:“我知道,前面有墙洞。”

        我又跟着她跑了一会儿,她问我:“你不是比我更了解这里吗?”

        怎么可能,我住在这里时大部分时间待在墨云宫,要么就是神志不清的跟在晏潇身边。

        我已经懒得敷衍。

        她又问:“为何觉得我会救你,而不是自己跑出去?”

        我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她:“因为你和若缺武功相差不多。”

        “为何突然提起若缺?”她表情变的恐惧,当然不是出于对若缺的恐惧,而是我提到了若缺。

        我站在原地不再跑,她恍然大悟,连忙想脱下身上的衣裳,手刚扯开对襟的系结,箭已如雨下。

        玹袅飞栽倒在地上,敞开的对襟像一对长在胸口的反翅,雀鸟再也飞不起来了。

        她被呛住剧烈咳嗽,我偏过头不去看她,拿出佛珠不停的转。

        我转佛珠没有任何目的,不祈祷也不赎罪,只是单纯的想把自己交于慈悲的名义,短暂的逃避仇恨和杀戮。

        那些放箭的人并不现身,我站在原地,等不到我自己的下场,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立场。

        天上下起雨来,天阴的不像阳间,闪电有片刻照耀苍生,没有光明的希望寓意,是随机带走几个罪孽滔天者的小惩大诫。

        这世间罪恶也不能都靠天打雷劈不是,我明白的。

        我说:“那天若缺,也受了这么重的伤吗?”

        玹袅飞已经无法回答我。

        终于有人发现了我们,不一会儿他带着更多人来收走地上的亡雀。

        惊恐的发现:“这不是珺太嫔的侍女。”

        “这是?为何这般眼熟。”

        他们讨论着,丝毫没有要问我的意思,又来了更多的人,我在甬道上席地而坐,看着他们来来往往。

        我说:“那是玹袅飞,这事儿你们管不了,去叫贤王来。”

        那些人哆哆嗦嗦的等了,留下我守着亡雀哆哆嗦嗦。

        雨水顺着地势从我眼前流过,我知道这也不全是雨水。

        晏洺急匆匆的过来,他扶起玹袅飞的脖颈,我记忆贯通了初见玹袅飞那天,吕酥幼的嬷嬷给玹袅飞灌避子汤。

        当时玹袅飞的脖子也是这样仰着。

        那时候的晏洺好像也是这个表情,阴翳。

        晏洺压抑着愤怒,问一旁的人:“谁做的?”

        那些人颤颤巍巍的看向我,晏洺根本不信:“那浔王府的蠢货手无缚鸡之力!弓都拉不动,如何放箭。”

        我依然在转着佛珠,我看着玹袅飞,我说我不杀伯仁。

        晏洺怔住,眼睛睁的像受惊的兔子。而我,稍微比木株聪明一点。

        晏洺抢过身边人的剑搭在我颈侧,他说:“你!如何敢杀玹袅飞!”

        我摇头:“你说错了,我造孽之事不在此,我没有杀她,她倒是杀了我的侍女若缺。”

        “住手!”

        不用看过去,听声音就知道是军功在身的凯旋归来的晏只。

        看见晏只恍如隔世,她未离京时还万事太平,没有那场大火,我和厢月都在浔王府的庇佑中。

        她现在回来了,明明没有过去多久,局势已经与从前不同。

        晏只把晏洺的剑挑开,她把我拉到身后,代替我与晏洺对峙:“不说栉儿半点武功不会,她是纯良义气之人,贤王殿下莫要栽赃!”

        听到“纯良义气”时降下一道雷,我吓得一瑟缩。

        雨水淋在每个人的身上,我认不出眼泪,看不出谁在哭。晏洺满眼通红的瞪着我,我下意识躲在晏只身后,想了想有挪出来一点,让他的恨意有处可落。

        随着雨越来越大,站在雨里的人变成一座座洗不干净的雕塑。

        晏洺抱起地上已经僵直的亡雀转身离开。

        晏只拍着我的肩膀:“我明白你,你想哭就哭吧。”

        我说不必了,现在天上的雨就是我的眼泪。我伸手想接住一些,可它们会从我并不拢的指缝里流走。

        我说:“是贤王府自己的人放的箭,跟我没有关系。”

        我自欺欺人着,其实没有必要,但是我必须这样说,否则我会被雨水洗的什么都剩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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