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掘坟墓-第一章老太太

放眼望去，楼道两侧的墙上，挂着一些五彩缤纷的书画，洗涤人心的名人名言，还有一面面鲜红的锦旗，肃穆而不失雅致。

        一串清脆的脚步声从楼道尽头荡来，由远至近。

        没多久，便在拐角处，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来。他笔挺挺地迈着步子，那双油亮的皮鞋砸在耀眼的白色大理石上，发出急促的“哐啷”声。

        男人名叫赵军，是一个嗜钱如命的人。

        这天一大早，赵军就被陈主任叫进了办公室。硕大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香烟味儿，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里刚刚才招待过什么重量级人物。

        办公桌后的陈主任双臂抱在胸前，看见赵军进来后，笑吟吟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坐吧。”

        赵军点了点头，小心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陈主任，您喊我来有什么吩咐？”

        陈主任说：“今天喊你来呢，是想交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陈主任拿起一个文件夹，一边翻阅一边淡淡地说：“是这样的，我们决定派你前往一处叫作九石村的地方，执行拆迁工作。那里已经被开发商买下来了，准备盖大楼。再说这个任务吧，有点特殊，地方比较偏远，所以呢，去执行任务的人数，也会相对比较少。”

        对面的赵军一直轻轻地点头表示回应。

        陈主任继续说：“不过那里的前期工作我们已经派人搞定了，什么评估贴公告之类的都不用你操心。”

        赵军说：“这样啊。”

        陈主任放下手中的文件，微微一笑，说：“对了，这个任务和你今年的年终奖是挂钩的，好好干吧。”

        赵军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有些难看，但他还是保持着微笑，说：“一定，一定。”

        虽说作为一名拆迁办职员，其工作性质本身就是操办拆迁过程中的几个环节。从下发拆迁公告，到商谈协议补偿金额，再到拆除房屋，最后收尾。至于立项，规划，土地批准书之类的手续，赵军可管不着，也不在他的工作范畴之内。可这次一走出陈主任的办公室后，赵军就开始嘟囔了。

        “什么狗屁特殊任务，地方偏远就不方便多派几个人了？简直瞎扯淡！我看那开发商的脑子也是被门给挤了。呸！偏远还盖什么房子？直接盖坟堆子算了！”

        赵军挠了挠头，似乎这埋怨还意犹未尽，大有把心中的不快完全发泄出来之意，他接着自语：“偏远就偏远呗，人少就人少呗，这也都统统算了，可你们还硬要把这该死的任务和年终奖挂钩！这不是有病嘛！油水我更是捞不到半点，想想还真他妈憋屈！”

        这才是他发牢骚的重点。

        可发牢骚归发牢骚，这任务还是得完成，那地方还是得去。

        不过说实在的，那村子的确有些偏远，附近没一个能管理拆迁工作的部门，所以开发商才找到了他们。

        赵军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屁股才刚刚坐下来，还没焐热，就又接到了陈主任的电话。

        “喂，您好，陈主任，还有什么事？”

        “小赵啊，我忘了告诉你，你现在就可以下班回家，收拾行李了。今天下午1点整，办公楼前，准时出发。”

        “去哪？”

        “九石村啊。”

        “啊？不用这么着急吧？”

        “任务特殊嘛。就这么定了，别给我迟到了啊！”陈主任的语气很坚决，不容拒绝。

        “这……”赵军刚想再说些什么，电话那头却已经响起了忙音。

        “操！”赵军扔掉手中的话筒，整个人一下就瘫坐在了办公椅上。

        还没过上一会儿，他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收拾，准备回家。他别无选择，因为这和年终奖挂钩。

        秋天的风是黄色的，它使着一股干燥劲儿，把赵军的领带吹得左摇右摆。赵军索性把它解下来，装进了口袋。

        在车棚里，赵军找到自己的电动车，不耐烦地跨上去，发动后，便朝家的方向驶去。

        不知是否工作日的缘故，这一路上，人群车辆都显得格外稀少，赵军的车子也自然骑得特别顺当。

        来到一处十字路口前，赵军终于吃了一个红灯。他停下车子，静静等着。

        八十多秒的红灯是漫长的。赵军有些无聊，四处张望。

        这时，一个老太太挤进了他的视线。她上身套着一件花格子红棉袄，鲜红鲜红的，很喜庆。腿上则是一条黑色麻布裤，又很丧气。

        她在赵军左手边的马路对过，正伛偻着腰，向赵军所在的位置走来。对于她而言，她走的方向正是绿灯。

        赵军下意识地环视了下四周，此时此刻，除了前方机动车道上来回穿梭的汽车外，这十字路口，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老太太拄着一根拐杖，慢腾腾地在斑马线上踱着小碎步。

        空旷的街道中，不断传来那拐杖砸地的声音。

        “笃，笃，笃，笃……”

        赵军见老太太走得慢吞吞，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他想，如果在绿灯结束之前，老太太仍没有到达目的地的话，那么后面驶来的汽车，就会对她构成危险。正想着，老太太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突然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但步子依然迈得很小，只是单纯的速度变快了。眼看着老太太就快要到达终点，可偏偏就在这时，天有不测风云，老太太脚下一个踉跄，栽倒在离赵军只有三米远的地方。

        赵军一下就懵住了。

        眼前的老太太静静地躺着，脸朝下，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不久，便有一摊血迹，慢慢地从老太太身下流了出来，一直流向那根摔落在一旁的拐杖。

        待赵军回过神后，他连忙跳下车。正当他准备上前扶起老太太的时候，他脑袋里登时就闪过近年来发生在全国各地的一系列事件——好心扶起受伤老太太却被反咬一口并赔付医药费。

        赵军犹豫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很有可能会赔上几万，甚至数十万，这让他更加的瞻前顾后，踌躇不决了。

        终于，赵军抛下了自己的道德底线，他决定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此时，助人为乐、见义勇为这些词汇统统消失在他的字典里。

        赵军手忙脚乱地跨上电动车，轻轻绕过摔倒在地的老太太，然后猛地提速，逃离了那里。

        回到家后，赵军仍然惊魂未定。他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老太太死了吗？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困扰着他。

        赵军木木地把衣服一件件丢进行李箱中，脑子里不断涌现出老太太的后脑勺、血迹，还有摔落在一旁的拐杖。

        赵军看了看表，还差7分钟就11点整了。想到今天下午约定的时间，赵军不得不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刚才的老太太，应是集中起精力，加快整理速度。

        一切收拾好后，赵军草草吃了点东西，接着就匆匆忙忙地出门，拦了辆的士。

        他并没有走刚才的路，而是让司机绕了一圈。因为他怕看到老太太摔倒的地方，那里很可能正站着一大堆人，其中有警察、医生，甚至验尸官。

        司机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绕路可以让他多赚点。他吹着口哨，一脚踩下油门，直奔办公大楼。

        此时，办公大楼前，一辆驶往九石村的车子，在静静地等着赵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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