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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九命猫妖(下)


  
夜已三更,春寒卷土重来,斜风裹雨湿衣冷。庭院外掉落一地浅红的花骨朵和嫩黄的新叶。阮筠怀里抱着一坛从温玖玖那儿讨来的酒,坐在石凳上发呆。她双眼放空,并不以仙气护体,任由细密的雨脚砸下,一点点浸透衣衫。
掀开酒封,几滴雨顺势落入坛中,荡起层层涟漪和阵阵酒香。阮筠还看着坛子里的碎影发呆,只见眼前影子一晃,再一抬眼,沈漪已就着坛子饮了一口,正辣的皱眉。
“喏。”将酒坛递给她,沈漪在她对面坐下,支颐:“你怎么了?”
阮筠摇摇头,关于陆筌和静容的事她虽然弄不明白,也不知陆筌究竟答应了些什么,但她更希望听陆筌亲口告诉她。于是她接过酒坛子,反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喜欢师尊的事被别人知道了,会不会也……”沈漪摇摇头,“也罢,不会有那一天的。”她以臂为枕伏在石桌上,声音渐渐弱下来:“可是我真的很羡慕她,至少她敢和赵公子结为眷侣,而我甚至不敢也不能告诉他。能像他们一样过十年鸳鸯双飞的日子,即便身死道消也值了。”
阮筠想劝劝沈漪,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师徒之恋,终究不被世人接受。
她记得曾在一卷书上看到过曾经的仙界第一美人孟素与北玄山二殿下楚覆水的故事。当年楚覆水名动仙魔两界,不仅因他年少有成天赋异禀,更因他生性放荡不羁,风流潇洒,平素最喜以酒会友,吟诗作赋赠佳人。
而当时的孟素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小丫头,也许是年少轻狂,她就敢只身一人踏上终年积雪的北玄山,要去拜楚覆水为师。没想到,她果真如愿以偿,拜入楚覆水座下。
时光一晃就是二十年,孟素渐渐出落成亭亭玉立的仙子,螓首蛾眉,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加之天赋极佳,慕孟仙子之名而来北玄山提亲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青年才俊,惊艳绝伦之辈,孟素却都一一回绝了。
人都道孟素眼高于顶,心冷如冰,世间已无人能与之并肩携手。谁知她是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她的师尊楚覆水。
五年后,未曾结亲的孟素竟然被人发现身怀六甲,胎儿已足六七月大。北玄山掌教紫星帝君,亦是楚覆水的父亲,怒不可遏,下令彻查。
次日,楚覆水携孟素跪于祖祠,自认与徒儿日久生情,但求结为连理。紫星帝君怎能容忍自己最看重的儿子因一个女人声名败坏?从前楚覆水四处留情他可以视而不见,可换了孟素就绝对不行。楚覆水不惜与最尊崇的父君刀剑相对,携孟素逃出北玄山。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泄露之后,举世皆惊,众多仙门以之为耻,要求紫星帝君交出楚覆水和孟素两人。紫星帝君声称孟素是被妖魔侵身,勾引楚覆水行苟且之事,并表示将擒回二人,处以极刑。
各方势力布下天罗地网,仔仔细细搜寻过每一个角落,最终在堕神渊旁边找到了他们。彼时艳丽的枫叶满枝桠,红红火火如霞光笼罩了深不见底的堕神渊。
一个小木屋前的庭院里,一身红妆的孟素正在调琴,青衫俊朗的楚覆水倚着一株红枫仰头痛饮,他的本命仙器——玉笛“无痕”,一大截歪歪斜斜地插在土壤里。
面对铺天盖地的人影,他只是笑了笑:“来了?”似乎有些醉了,他站起身步伐虚浮,将酒葫芦递给站在最前方的紫星帝君:“拙荆亲手酿的杜康,能否解得了父君的愁?”
孟素恰调好琴,尚还不及一试便抱着琴规规矩矩地站到楚覆水身边,低眉敛目地唤了一声:“父君。”
紫星并不理会她,深深看着楚覆水:“为父知道你受妖女蛊惑,年少无知难免一时昏头。现在随为父回去还来得及。”
楚覆水笑了,眼中满是对俗世的轻蔑,他没有多做辩解,只道:“覆水难收。”转眼望向爱妻,化作似水柔情与怜惜,还有如释重负,他轻抚孟素鬓角,浅浅落下一吻:“可惜还没来得及听你弹一折新曲。”
孟素握着他的手,就势依偎在他的怀里,她微微一笑便掀起了波光潋滟:“渊深万里,足够一曲绝唱。来世携手,共填新词。”
紫星帝君闻言大惊,猛然伸手去抓楚覆水的肩,却还是晚了一步。楚覆水怀揽佳人,毅然决然转身飞去,眨眼间越过百里,二人齐齐跌下深渊,只留下一句“孩儿不孝”和最后一曲不知名的新词,后人称之绝情词,真情绝艳,苦情绝悲,宁作亡命鸳鸯不作仙之坚情绝烈!
堕神渊深不见底,传闻是上古仙魔大战时埋葬魔族战俘之地,底下积聚了无尽魔气与怨念,千万年不散分毫,后来清河殿、长生宫、北玄山三方开山鼻祖携手,使乾坤挪移大法将撕裂空间,拟定轮回道慢慢消磨阴邪之气。凡落入其中的仙人必受魔气蚀骨之痛,仙魂破碎,受尽轮回苦楚。
因未入地府记名,故而虽身在凡世为人,实非仙非人非鬼,游离六界之外,天地不容,因此多命途多舛不得善终,尝尽世间百般苦楚。历经六世轮回,方可消除业火,重归地府。
不知觉怀里的酒坛子空了大半,阮筠撑着晕乎乎的头,左手一个不稳,小半酒水尽数倾洒在衣裙之上,她却浑然不在意。捋了捋思绪,静容是陆筌的娘亲,唐棠跟静容很亲近,听口气从前和陆筌也很亲密,倒像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而自己呢,竟然开罪于静容?她哑然失笑:“其实,我跟你也差不多。不能说啊,一旦说了,连个念想都没了。”她将脚蹬在凳上,蜷身环膝,脸埋在一片沉沉酒香浸透的云锦里,声儿闷闷的:“可是我也很想和他们一样啊。”
这厢阮筠和沈漪在互诉衷肠,那厢秦桓和温玖玖也正在叙话。
“你们是如何发现的?”
秦桓笑了笑,不疾不徐地答道:“首先,一年前村中大乱时你和赵公子恰巧赶回来,未免太过凑巧。其次,为何在你二人赶回来之日传说中的狐仙娘娘就显灵了?在这之前狐仙又在做什么?当然,这两点可以看作巧合,第三村里人人敬重狐仙,因为他们坚信是狐仙救了他们的命。而昨夜小师妹身着狐狸氅,若是平常村民见了,绝对要勃然大怒的,而你却毫无反应,由此可见你是不信狐仙的,这就很反常了。当然仅凭这些我们也只能是怀疑,而不能断定。可是你太如履薄冰了,容不得一点意外,最终落入了小师妹的套。”
温玖玖笑着摇摇头:“一招不慎满盘输,可是我输不起啊。没想到,最终还是输了。从前总觉得天命不公,不肯认命。赵郎曾说,事在人为,情真则不惧万劫。可怎么还是败给了世俗,落个不得善终?”
透过窗,恰能看见伏案而憩的阮筠和沈漪,一如当初的自己,豆蔻枝头情愁乱,她朱唇启合腔调幽幽吟一首绝情词:“红豆生新枝,春雨惹相思。可怜命不由己,不使相恋偏相遇。宁以金乌为凤冠,千里红叶作霞帔,魂归天地不足惜。此后半截无痕泣血泪,万世一抷黄土敬绝情。”
“词填的极佳。”秦桓负手立窗边,遥望雨幕如烟,嗓音沉沉:“可惜痴情不如多情,多情不如无情。”
“你也有心上人。”面对他惊诧的目光,温玖玖轻笑出声:“你不似无情,看似多情,实也是不敢痴情。虽然仙途漫漫,寿命悠长,但料不定何日生变,心上人已不在眼前。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看,陆公子就比你明白些。”
玄色的身影几乎融入夜色里,陆筌一手捞起醉醺醺的阮筠,任凭她软绵无力地挣扎,阔步走向西边的小屋。隔着细密的雨帘,他的表情模糊难辨,一缕缕发丝服帖下来,原本冷毅的轮廓蒙着氤氲的水雾竟也有了三分柔和。
“难。”秦桓摇了摇头,不再纠结于此,他话锋一转,“今后你预备如何?”
“侍奉娘百年之后,我自当上长生宫负荆请罪,你放心,我说话算话。”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别去。”
温玖玖有些许讶然,旋即笑着摇摇头:“承蒙诸位援手,苟且二十年侍奉娘,我心已无憾。  早入地府,或许还能与赵郎......”
“即便再见又如何,他早已转过一世不会记得你了。喝过孟婆汤,你也会将他忘得干干净净。”眉间的不羁皱成结,秦桓失了从前的潇洒与放荡,也似被世俗枷锁绊住了脚,显得些许狼狈,他说:“天道本就如此不公且弄人。”
温玖玖仍旧笑着,此时也显得有些薄凉清冷:“是啊,善恶本无定,岂知殊途无真情?天道不公平,安肯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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