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雷雨夜

轰隆——

        轰隆——

        夜晚的雷雨来得突然，一道紫色闪电将天空劈开，那耀眼的光亮瞬间照亮整座山。

        被光照亮的林中木屋前，站着一个佝偻着前进的女子，她的头发披散着，在暴雨中凝成一缕缕的，挡住了脸。

        她看起来似乎有点儿累，一步一步走的缓慢极了，在这样雷雨交加的夜晚，显得十分阴森。

        终于，她走到了木屋前，缓缓抬起右手抚上木门。

        那手沾着雨水，苍白得似在散发冷气。

        “嘎吱——”木门应声而开。

        门开的瞬间，一团黑影朝女子扑来。

        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轻松侧身避开，走进了木屋。

        那黑影冲的太猛，一下冲出十几米远，再回头发现人已经进去了，怒火中烧，赶紧回来想把她赶出去。

        女子进屋后就近坐在了椅子上，甩了甩袖子，全是水，衣服贴在身上难受得紧，她微微皱眉。

        听见黑影进来的动静，女子抬起了头。

        黑发遮住了了她大半张脸，黑影看不清她的眼睛，却能感受到自己正被她盯着，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是，是你自己闯进来的，可别怪我下手太重了”黑影喃喃自语念叨了几句就再次像她扑过去。

        “呵”女子轻蔑一笑，站了起来。

        只见她伸手一抓，精准地掐住了黑影的脖子，猛地往地上一压，将其死死地禁锢在地上。

        黑影瞬间瞪大了眼睛“你，你能碰到我！！”

        感受到脖子上钢铁似箍住自己的双手，渐渐有种窒息的感觉，最可怕的是这女子身上散发的威压，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黑影第一次受到死亡的威胁。做了这么久的鬼，没人能碰到自己，为何……

        突然，女子松开了手，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

        黑影在她松手的瞬间捂着嗓子猛地干咳起来。

        按理说，鬼应该没有呼吸，也不会因窒息而干咳吧。

        没等黑影想通，那女子的声音又响起在这黑暗的木屋里。

        “不好意思，下手重了点儿”这声音似乎还带了雨水的凉气，听得他打了个激灵。

        虽然心中有许多疑问，但他此时不敢开口。因为他很清楚，这女子能随随便便就要了他的命。

        屋里实在太黑了，很影响视线，女子挥了挥手，一张黄色符纸飞像屋子正中间，悬在空中燃烧起来。

        火光照亮了整个屋子，也照亮了这一人一鬼。

        她竟是术士！！

        黑影紧了紧手。

        看来，今天是逃不过去了，术士有通晓天地之能，驱鬼之术精湛强大，但是数量极少。

        他之前偶然见过一次术士驱鬼的场面，那小鬼直接魂飞魄散了。

        不过那个术士远不及眼前的女子强大，因为他在那人身上感受不到这沉闷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威压。

        女子就着符纸燃烧的火光，低头整理身上的衣服，只见她提起裙摆抖了抖，原本湿漉漉的衣服肉眼可见地变干了。

        又见她拿出一张符纸，随意抛向空中，符纸在她头顶盘旋了两圈便消失了，她的头发此时也干了。

        不知她几时拿出根青玉簪，将头发松松散散地固定住。

        待她做完这一切，才关心起一旁独自紧张的黑影“你叫什么”

        “裴召”

        “我要借你的木屋住住，可以吗”

        “可以”虽然这女子微笑着，但这强迫的意思还是很明确的。

        “多谢，我叫，顾九清”

        明明是强抢，还多谢。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

        “不，不客气”

        他只能附和。

        解决完住处的问题，顾九清这才停下来，若有所思地打量起裴召。

        为生魂却百年不散，非怨鬼而执念缠身。

        有意思。

        …

        这木屋只有两个房间，她随后找了间还算干净的房间正想住下。

        裴召上前一步拦下她“这，这间不行”

        顾九清停下脚步，无所谓地笑笑“那你把另外一间打扫干净”

        裴召本以为她会生气，甚至有可能立马送他去投胎，没想到她居然同意了，他赶紧跑到另一间房里打扫。

        明明很怕她，却因为一个房间来拦下她，搞不懂啊搞不懂。

        顾九清懒洋洋地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左手撑着脑袋，看见裴召‘飘’进房间里打扫，轻轻打了个哈欠。

        哎，困了。

        等裴召打扫完房间后，出来想叫顾九清进去住，却看到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睡着了，此时下手，正是机会呀。

        危险的念头一闪而过，裴召便否定了自己。

        算了，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没再管顾九清，裴召回到了之前拦下她的那间房里，环顾了下房内井井有条的摆设，最后选择睡在了地上。

        按理说，鬼是不用睡觉的，或许是他从没将自己当做死人吧，因此还保持着睡觉的习惯。

        如果还能尝到味道的话，他应该也会继续一日三餐的吧，可惜现在吃什么都都是一个味儿——那就是没味儿。

        话说，他也不知道人吃东西是什么味道，从前做人的记忆都没了，但每次见到凡人吃东西，自己似乎也能想象到那有多香。

        …

        第二日裴召醒的时候，顾九清已经在屋外呼吸新鲜空气了。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现在山中连风都是树叶被洗礼后的味道，很是清新。

        只见顾九清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着头，深青色的衣裙被风轻柔撩起一角，像是这山间衍生的山神，似下一秒便要化风而去。

        看到裴召出来，顾九清微微一笑“我要去城里，一起吗”

        “城里？？你知道最近的城离这里多远吗，你走到天黑也到不了”

        “哦，是吗”顾九清慢慢朝裴召走来。

        完了，该不会是话说太重，惹到这煞星了吧。

        还没等裴召后悔完，顾九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往前一带。

        裴召被拉得险些栽倒，再抬头时眼前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此时，他们正处在街道的中央。

        往来行人各自嬉笑吵闹，有人从他的身体里穿过，丝毫不受影响。

        两边是小贩卖力的叫卖声，裴召旁边正好是卖包子的，蒸屉一打开，瞬间喷涌而出的水汽正好将他笼住。

        天呐！这，这也太神奇了！他做鬼也跑不了这么快，眨眼就到了城里。

        他呆呆地转头去看顾九清。

        顾九清正悠哉地往前走去。

        裴召来不及多想，立刻跟上。

        “这是哪个城啊，我好像没来过”

        “洛安城”

        最后，顾九清停在了一间茶馆前——云遥茶馆。

        这虽说是茶馆，修得却是比大多客栈酒楼还要气派。

        不是那种张扬，土豪式的气派，而是低调，有韵味的贵气。

        裴召从踏进这茶馆的那一刻起，就觉得自己仿佛乡下来的土鳖，见到的每一件东西在他眼里都有种说不出的高贵感。

        啧，这顾九清还真会挑，来个这么上档次的地方，她有钱吗？

        顾九清可听不见他的腹诽，裴召没有嗅觉，闻不到这空气中飘散着的茶香味儿，真真是让她舒适地连头发丝都感觉到愉悦。

        “啊，真香”顾九清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这儿与从前来的时候倒是差不多，茶依然香极了。

        “哎，姑娘看着眼生，可是第一次来？”小二见她走进来停在大厅，赶忙上来接待。

        顾九清微笑看着他，“麻烦要二楼左边正中的包间”

        小二被她这一笑晃了下神。

        这姑娘生的也太美了吧，像仙女一般。

        等他稍稍回神，人已经走到楼梯口了。小二连忙追上去。

        “那姑娘想喝点儿什么呢”

        “西山白露”顾九清不紧不慢地朝包间走去。

        “哈哈哈，姑娘真是懂行的人，今日是白露，喝这西山白露可是再好不过”小二笑着吩咐人赶紧下去准备。

        看这姑娘脚步从容，不像第一次来呀，怎么印象里从来没见过呢。

        将人送到包间后，小二又为她布置好茶桌及茶杯等，又问她需要哪些茶点后，才缓缓退下。

        这一路上，裴召都是一脸懵地跟在顾九清身边。

        什么西山白露，东山黑露的，他听都没听过，这茶就是茶，竟然那么多讲究吗？

        等顾九清坐下了，他连忙凑过去问“这儿看起来那么高档，你有钱吗，别一会儿被人赶走了”

        顾九清只瞥了他一眼，便拿起一旁的书看起来。

        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眼，但裴召还是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傻子。

        呵，她居然嘲讽自己是傻子。

        待会儿被赶出去，觉得狼狈的时候，可别怪他没提醒她。

        等茶上来了，顾九清才缓缓放下书，专心品茶。

        就这样，他们一直在茶馆里待到下午。期间裴召因为无聊还出去了逛了一圈。

        直到未时，顾九清听见楼下传来嘈杂声，放下手中的茶杯。

        “来了”

        “什么来了？”裴召没得到回答，顺着她的视线往楼下看去。

        只见大厅正中间的圆台子上，摆了张桌椅，一个白发老头儿坐在那儿，手里拿着把扇子，桌子旁还放着个比一般茶杯大许多的杯子，还在冒着热气。

        顾九清原本懒洋洋的眼神变得有神采多了，连一直塌着的腰也挺了起来。

        见她如此兴奋，该不会，这老头儿也是个强大的术士，他们高手对高手，所以她才变得精神集中了？

        但，裴召想象中高手过招的画面很快被打破。

        只听底下老头儿一拍桌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整个茶馆“上回咱们讲到这候方同被阮大城诬陷暗通叛军，今日我们来看看，这后事究竟如何，候方同到底能不能证明自身清白”（引用桃花扇故事）

        终于来了——说书的环节。

        从前来时，上午与下午都有，没想到这时只下午有，哎，少了一半儿的乐趣啊。

        顾九清很快进入听故事的状态，连裴召也由一开始的想象破灭渐渐听入了迷。

        直到酉时，二人才津津有味地回到木屋。

        离开时顾九清随手给出的两锭银子也让他小小震惊了下。

        她居然真有银子，该不会是用石头变的吧。

        顾九清对他震惊且怀疑的眼神置之不理。她还不至于用法术来骗凡人。

        至于这白银嘛，也是巧。

        今日她醒来，在外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正好木屋外路过一只贪财鬼。

        那鬼仗着自己有点儿实力，见她头上青玉簪光华流转，绝非凡品，便想来将这簪子抢走。

        没想到，顾九清能看见他。

        不仅能看见他，还能打地他还不了手。

        大早上收拾了个小鬼，顾九清感觉手脚稍微活动开了些，心情非常好。

        她心情一好，就顺便送那贪财鬼回了家。

        贪财鬼为了报答她，主动献上财宝，她不好拒绝，怕浇灭了小鬼知恩图报的热情，就都收下了。

        裴召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得吐槽“这是主动献上？这分明就是强取豪夺啊”

        “嗯？”顾九清歪头看着他。

        “额，哈哈哈哈，哈哈，这，这小鬼还挺会报答，咱们得鼓励他，哈哈鼓励他”

        顾九清满意地点点头。

        “那——你到底，收了多少报答啊”裴召还是忍不住好奇。

        顾九清随手一挥，一大堆金银财宝出现在小木屋门前，堆成了一个小山，差点儿没闪瞎他的鬼眼。

        只一秒，顾九清便收了回去。

        看着眼前的小山瞬间出现再瞬间消失，裴召心里为那贪财鬼同情了一下。

        这怕是把人家毕生收藏都卷走了吧。

        啧啧，这女人，真是一点儿都不能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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