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素生人间

一望开阔的道路中人行有序，像从不会随波逐流或随风而逝，河面上有被小儿们投石击起的水纹，再细看那水中竟清澈得看到河底。

        行街两旁皆是吃食小栈，也有闲心的游人在小茶栈坐聊片刻的，见那人与掌柜交谈甚欢，掌柜则在炉前掌着茶水，此栈中并无伙计，一切皆由他一人打点。

        雨婳自昨晚起就失了睡眠，当晚便孤身在窗子边上坐了一夜，等到好不容易有了些困意，却被街上的动静彻底吵得清醒，她早已注意到茶馆门前那一行人。

        随即也便听到了安华上楼的声音，直至她从窗子上下来，这才收了黎明来临时候，天上的初现的光给予她满身上的寂寥。

        不过还未等雨婳打开门，安华便等在门外开了口：“你到窗边瞧瞧，出现的是不是你昨晚说的转机？”

        “是。早一个时辰的时候他们就到了。”雨婳从房里出来，转身就下了阁楼。

        “难怪。”

        就在方才一炷香以前的功夫，安华就已进行梳洗打扮，本想趁着时间尚早，出门置办茶馆损坏的物料，没曾想当她打开一侧门的时候，那一行排位齐整的人正展现在她面前。

        而在那一众高压压的黑衣男人里，居首于其中的却是个融融可爱的娇娘子，她正对着安华面露笑容。

        安华见如此声势，又想到昨夜雨婳说过的话，这才上了楼找她商策。

        茶馆前的小娘子见雨婳出现，当即便招呼了随身的几个小厮，命他们将馆内受损的物件如数清理出来，自己便又带上一箱子家珍献到雨婳面前。

        “我受白氏郎君之托，今日登门来给姐姐奉上赔偿。”

        那娇娘子好声连连道：“他还交待要我替他给姐姐的茶馆上下赔不是，这里共计是一百两银两，兼并白氏美玉一隅。”

        “快请仙子姐姐收下罢。”

        而后便示意身后两个男人将手上的木箱放置下来。

        雨婳听请后，随即差遣馆内的柳晓翠、冯昔等人接下，尽数收入账房，接着道：“那便使小娘子费心，这边请入座。”

        在旁的安华一并领会后便顺势为这娇娘子带座，转身便去为她同身后的一众人理会茶点。

        茶馆此时仍未开市，当前十来人入门，也只落座过半，可这落座的阵势便叫人看上去落得满当，而街上行人茶客见此状况则不敢随意而入，生怕惹下官司是非，不过这周遭的场面看来也横生意趣。

        “小娘子如何称呼？”雨婳淡淡道，而后接过安华呈上来的糕点，一一置放在桌上，又由冯昔手上接来一鼎小炉，炉上正置着一盅热茶。

        雨婳起身离座，以手绢作持将这盅茶取至何阿臻面前的茶碗前，揭去盅盖后顿时茶香渐浓，她为何阿臻斟上了半碗，香气即刻在四周溢开。

        “何阿臻。仙子姐姐直叫我阿臻便好。”

        “我们曾见过一面，就在半月前。”何阿臻垂着眸子，将茶稍稍轻呵拂冷后便深呷一口，这才接着对雨婳道：“上月姐姐领着人到汴京以东的河洛山庄购茶，即时我才带着我的马儿飞雪回府，不料飞雪失了惊，差点儿朝姐姐冲撞了过去。姐姐还记不记得？不过当时我便顾着拉离飞雪，想必姐姐是没有注意到我，又或者忘记了罢。”

        “今日的茶倒似也是山庄里新制的特品，姐姐待我倒也有心。”

        雨婳面见眼前的何阿臻一边呷着茶，抬起眼来面对她又是稚嫩地笑，心中对昨日之事已然提不起恼意，只当原来是那年少男子无意引来之失。

        “我见你的感觉既也是亲切，不如午间便留下来随茶馆吃食，如何？”

        “当真？不过我从山庄里带来的人手有些多，这便劳烦姐姐破费了。”听雨婳这一言，何阿臻便欣然答应下来，

        “稍会便可遣人捎来客盛楼的酒菜。”

        “那不如由我遣人领回来，姐姐只管作东家将所订酒菜列于字条里，尽管由他们带去便是了。”

        “男子之多，只怕须多一些酒肉。”安华呈上纸墨来，对座上二人轻笑道。

        “丫头！”

        蓦地，一位年近半百的老丈人在茶馆外朝何阿臻招呼道，安华瞧他持着一副气急的样子便直入茶馆，差些没将他拦下。

        “余管事，不是同您说了别跟着我吗？路途虽仅需花费的半日功夫，可那也还是很远的。”还是何阿臻率先开了口，而有效避免了接下来也许要发生的其他祸事。

        “这不是要紧事，您这小祖宗的安危才最要紧。老爷差我出来看看您，生怕您发生什么闪失！”

        余管事见周围从山庄跟出来的巡护们各自端坐，并且神态安然，他终于缓下气来，那份紧张感也明显放轻松了下来。

        “您也应有过一日没有好好歇息了罢？来得正好，过会就同我们一起吃食。”

        接着，雨婳同何阿臻各自很快写就了菜点，而后一并由余管事遣人打点。

        约摸半个时辰，余管家同几个小厮便将应需的酒菜置办周全，因此待他再进入茶馆时，也能见着刚忙活完的山庄伙计陆续入了座，原来茶馆里边纵然人多却一时冷清的情形，逐渐变出媲美一派酒楼的光景。

        即时，何阿臻将余管事拉入了酒围，众人便是也顾不上平日里身处山庄的严守作派，大多都渐渐将先前的警觉放松了下来。

        只余管事仍不肯松口，面对对座的雨婳等人仍未出语相敬一句，亦未曾将一饭一蔬菜送入口中。

        半晌，当何阿臻浅尝一口酒坛中的佳酿时，便觉小腹的胀痛竟开始发作，不到片刻她便当桌昏阙了过去。

        “你尽给我家丫头吃些什么？还是将毒下进了饭菜里头？”

        隔座的安华见余管事如此出言，经已伤及了雨婳的颜面，便护起主来，直言道：

        “我们怎会如此？您可向四周邻里打听打听，哪怕仅是个来往过路客都知道，我们茶馆平日里招待的除了茶客便都是伤弱病患，茶馆店家老爷同我家娘子也只管济世医人，又如何能做出如此之事，对这样一个孩子下狠手？”

        雨婳望向那已然昏得彻底的阿臻面前的菜点，便站起身对余管事道：“请余管事休要动气，眼下最应为救阿臻性命为先，是非之论可容后再谈。”

        同时，雨婳亦志在向众人直舒心思，她对当前从死神手上救人性命的判断已有了七成把握。

        阿臻作为汴京里最大茶商何氏一门的独苗，绝不得在他老余眼底下失掉性命，他便只得再三请求雨婳尽力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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