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枫林劫（二）

　　左染再见到红叶，是五年后。

　　身形拔高了很多的左染，在工匠们的簇拥下又一次来到了那片枫林。

　　左染五年前的设想，终于被左老爷子认可，他给了左染一笔银钱，打算让自家小子放开手去试一试。

　　“在这里，辟出一块空地。”左染指着前方的枫林，他身后的工匠们便拿着斧子，进入了那片树林。

　　那时枫叶正红，工匠们每一次挥斧，这枫林便会落下纷纷鲜红的叶子，树叶晃动的沙沙声，像是浅浅的抽泣。

　　左染一个人站在林外，看着前方一颗颗枫树轰然倒下，心中忽然有些不忍。

　　“你这是在干什么？”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声音带着些颤栗的不可置信。

　　左染寻声望去，他身后站着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少女，红叶。

　　他想对她说，他找了她好久，五年前到现在，几乎每个月他都会来这里等她，可她就是不出现。

　　现在她出现了，可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日思夜想的她面上的表情太过于震惊，好像他正在做着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你快让他们停手！”红叶急道，眸光中隐隐有泪，似乎下一刻就马上要哭出来了一样。

　　左染回神，他哪舍得面前之人哭，立刻奔向林间，大喝道：“停手！”

　　少东家发话了，工匠们自然也乐得清闲，纷纷停下手上的活计，领头一名壮汉瓮声问道：“少东家，为何停下？”

　　左染也不知道为何，但红叶这么说了，他下意识地不想违背她的愿望。

　　“你们今日先回去吧。”左染挥手，赶走了一众工匠，他急急回到刚刚与红叶相见的地方，他害怕红叶又像五年前那样突然消失，然后又是一个五年匆匆而过。

　　不过，还好。

　　他回到原处时，那个红衣的少女还站在那里，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你为什么要砍这片枫叶林？”红叶的语气中饱含质询。

　　一向嚣张惯了的左染在红叶面前变得无比的乖巧：“我想在这里建一个客栈。”

　　“你是为了挣银子才想着要砍光这里对吗？”红叶很生气，但她天性柔和，语气一直硬不起来，说出这句话时，身子一直在颤抖。

　　左染出生在商贾之家，为了挣银子牺牲一点其他的东西实在是稀松平常之事，何况这枫林这么繁茂，路过之人难免会在其中迷路的，他也不觉得这算是什么牺牲。

　　甚至还能算他造福了来往的路人。

　　想到这儿，左染多了几分底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你……”红叶快气哭了，她的面色越来越白，甚至刚吐出一句话，嘴角就流下一行血来。这血实在触目惊心，让左染心头颤动。

　　“你受伤了？”他走上前，想要扶她。

　　可手伸到近处，却被红叶一下打开：“亏我当年还觉得你十分好看，没想到长大后你也变成了坏人。”

　　她这句话说完，眼泪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还记得他，左染心头却微微一喜，五年后的他已经是个少年人，和当年的孩童模样已并不完全相同，如今的他比红叶还要高出一个头，只是这红叶，怎么看起来还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眼前的红叶哭得极为伤心，一边哭还一边控诉着什么：“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几个两个都来欺负我。”

　　听到有人欺负她，左染急了，他以为红叶受的伤就是那人造成的：“谁欺负你？你这伤也是他造成的吗？”

　　红叶抬头，久久地看着左染，看的左染有些不好意思地错开了眼。

　　“当然是啊。”红叶回答，但她的哭泣声已经小了很多。

　　“真是他伤的？是谁？我替你报仇！”左染有几分心疼。

　　“是你啊，还能是谁？”红叶的答案，出乎了左染的意料，看着面前呆愣的左染，红叶苦笑起来：“你以为我是谁？我是这片枫树林孕育出的精怪，它就是我，我就是它，你砍它，不就是在伤我吗？”

　　这答案过于地直白，惊得左染往后倒退了三步。

　　红叶好像料到了左染会有如此反应，她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五年间我见你来了好多次，但是我不敢出去见你，怕吓到你，如今，也算是你逼我的。”

　　他喜欢了五年的姑娘居然是个妖怪？左染不敢相信……

　　他摇着头，倒退出老远。“不可能。”他甩下这样一句话，掉头就跑，好像没有办法面对红叶一样。

　　红叶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左染的身影慢慢消失。

　　她垂下眼睛，告诉自己世上之人皆是如此，说不定过两日这个少年还要带着什么仙长过来铲奸除恶。

　　这种事情她经历过，以前她有一个很是要好的朋友，两个人说好了，长大以后也要每一日都相见，可知道她是妖精后，那个说着要和她每日相见的朋友，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这回，不过是一次重演罢了。

　　她捂着胸口，拖着疲乏的脚步向林中走去，可没走两步，她听到身后似乎又有动静，她缓缓回身。

　　看到刚才逃跑的少年又一次飞奔了回来，他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看上去风一吹就会倒下，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地坚定，他直视着她。

　　“我想了一下，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左染。”少年一字一句喘着气说道。“这片枫林，我不会再动了，但是，以后我能不能常来找你……聊聊……”

　　他这句话说完，本就通红的面庞变得涨红，但那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红叶。

　　“你……不怕我是妖怪？”红叶讶异。

　　“不怕。”左染嘴硬，但他颤动的手泄露了他的心情。

　　红叶笑了，她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少年，好像跟她认识的其他人不太一样，明明怯懦却又异常地坚定。

　　明明可以逃走，却硬生生逼着自己回来。

　　“好啊。”红叶回答“我也不想总藏在树后偷偷看你啦。”

　　她当了这么多年孤独的妖精，终于拥有一个愿意接近她的朋友了，他叫左染。

　　是个好名字，和他的相貌一样好，红叶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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