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生如鸬鹚

　　小白生气了，连着三天都鼓着脸。

　　偷偷拿眼瞧着温荼荼，但见温荼荼看向她，便哼一声，扭过头去。

　　原因无他，就因为温荼荼和方子弥单独行动解决了左家之事，却没有通知她和玖光，等她们俩潜进左府的时候，发现人家正在设宴款待他们的恩人，原本应该躺在床榻的左染，都言笑晏晏地倚在软塌上，陪着宴席。

　　看见愕然的两人，温荼荼还淡然地直接让她们过来坐。

　　玖光倒没觉得什么，她只要有故事听就行，拉着小白很自然地入宴听八卦。

　　而小白从这一刻开始，就感觉不是滋味，她有一种自己被抛弃了，丢在了温荼荼计划之外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她很不喜欢。

　　“好了，小白，你消消气吧，你主人也不是故意的。”不知为何跟来的玖光，拍着小白的肩，充当着和事佬。“事情很快就解决了不是件好事儿吗？你看，所有人都开心，就你一个一直气鼓鼓的，多不合群啊。”

　　温荼荼也不打算与小白置气，她难得笑得亲切：“小白，我错了，下次不会这样了好吗？”

　　她这种态度真的不多见，连一边一直观云赏花的方子弥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小白将信将疑地扭过头：“真的？”

　　“真的。”

　　“不骗我？”

　　“不骗你。”

　　得到了温荼荼肯定的答案，小白这才卸下了面上的小山包，哇地一下抱住温荼荼：“主人，下次做什么都不要丢下我了。”

　　一旁的玖光打趣：“她洞房花烛，你也跟着？”说完，还瞥了一眼方子弥和温荼荼。

　　果然，这两人几乎是在同时，面色变得特别古怪。

　　方子弥嘴角的笑容僵了，温荼荼则是耳朵根都羞地通红。

　　小白摆摆手，玖光的书她也读过，自然懂得洞房花烛是什么意思：“那不行，但是我可以在门外守着。”

　　守着也不行啊！玖光说，同房时会有那种声音……让小白听见……

　　等一下，她到底在想什么？温荼荼尴尬至极，耳朵烫的都快冒烟了。

　　她下意识扫过方子弥的脸，却见他也是神色怪异地摸着鼻子看向一侧，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平白多了一丝欢喜，但再任由玖光和小白胡诌，自己这张脸皮可都要烫下来了。

　　她右手掐诀，两道灵力分别帖向玖光和小白的头顶，灵光散开，两个人骤然化作两个金色的圆球，被温荼荼收到掌心。

　　温荼荼摊开手掌对着圆球中缩小了数倍的两人说：“两位舟车劳顿，可能头脑也有些犯浑了，就劳烦二位在这灵球中稍事休息，等到二位休息好了，再放你们出来。”

　　她说得好听，可明显就是嫌她们多嘴多舌，要关她们禁闭啊。

　　不顾两个小圆球中的人疯狂拍打球壁，温荼荼把她们收进了挂在腰间的荷包中。可再抬头时，她觉得自己要是能把自己也关进去就好了。

　　因为，此刻漫长的古道上，只剩下她和方子弥两个人，方子弥为了等她，还可以停下了脚步，侧着头望着她。

　　温荼荼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摸着脖子跟上方子弥的脚步。

　　两人沉默地走过麦浪滚滚的田野，路过质朴宁静的村庄……温荼荼越走越平静，一开始的窘迫消散，反而多了一种怡然的心态。

　　有方子弥在身边，她就觉得很安心，就像她八岁那年，方子弥总爱静坐院中读书品茶，而她总是靠在方子弥身侧背着典籍，周围只有竹林听海声，和鸟鸣啾啾声，安静极了。有时候枕着师父身上淡淡的檀香，她便能甜甜地睡去。

　　尽管梦中依旧是各种典籍，但还有师父在，她还是幸福的。

　　很久没有这样了，这样安静地待在一起，如果能一直这样，其实也不错。

　　在此刻，温荼荼忽然希望这段旅程能够再长一些，最好，走到岐山，便过完这一生。

　　又行数里，路的尽头是一处湖泊，湖面上波光粼粼，在日色下，与路过的行人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儿。

　　湖面上是数艘渔船，围绕着船的，是渔民们饲养的鸬鹚，它们张着黑色的翅，交错在半空中舞蹈，忽的有一只扑向水面，溅起一朵漂亮水花。

　　温荼荼在典籍上见过这种鸟儿，却是第一次见到活的，一双眼炯炯的盯着，在湖光的映衬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她前面的方子弥回头见她这副模样笑了笑，也不催她，只是陪她就这么看着，直到温荼荼自己反应过来，她挠着脑袋笑道：“这鸟儿倒是有趣，还会替渔民捕鱼。”

　　方子弥看着水面上逡巡的鸬鹚，容色却是淡淡：“也不是特别有趣，你看，它们的脖子上都有细绳，这是养它们渔民系上的，原因是怕它们把捕到的鱼自己吃了，而这些鸬鹚每日这般辛苦地捕鱼，却极少能有一日是吃饱的，因为这样，它才会继续努力地替渔民捕鱼。”

　　说完，他摸起地面一片小石片，掷向一侧的水面，石片跳动着，快乐地在水面上踩出数十道水花，然后消失在水面之上。

　　方子弥才继续说道：“人为万物之首，理当顾及其他生灵，但人世无常，普通人就算想活下去，也是十分艰难，人啊，何其残忍但无可奈何。”

　　温荼荼扭回头，空中那些看似自由的飞鸟，其实正在被无形的网给束缚，就像他们一样，看似是这个世间最顶尖的人物，可又有多少事情是能由着自己任性做主的呢？

　　“走吧。”方子弥说道。“带你坐舟。”

　　面前这湖泊，断了去下一城池的古道，温荼荼原打算直接飞过去就算了，可没想到方子弥居然说要带她坐舟，这也是温荼荼第一次坐舟。

　　玖光的书中有个桥段，讲得便是男女主厌倦了尔虞我诈的权谋心术，最后抛却一切功名利禄，携所爱之人，泛舟五湖。

　　碧波荡漾间，相爱之人于一叶扁舟上深情对望，薄酒一杯，醉了岁月。

　　对于这个，温荼荼还是有所期待的。

　　但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这个能上天能入地的，修为惊才艳艳的云隐执事长老，居然晕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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