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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罪恶


  江北市到淮南市有一条主干道是最快的,平时车流量也最大,也就是通过大龙山走的这一条路,此时深夜的大龙山,有一支猛禽领头,主要由帕萨特构成的车队,共有8辆车,一行30个人左右,正穿行过江北市安宁县,往淮南市最北边的一个乡镇去。

  这个乡镇,是维修店老板孙昭宥的住处。

  昨天下午孙昭宥在看到钱光被抓的消息后,双眼一红,在镇里的路灯下不停地徘徊,手里的烟根本不断,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这里做什么,等快到下班时间了,孙昭宥实在忍不住了,他知道如果错过这个关口,自己的问题可能再也没有处理的办法了,为了自己的补偿款、孩子的出路,也是为了自己多年前被踩在地上蹂躏的自尊,他决定找出了安宁县纪委的电话,然后毅然决然的拨打了出去。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当他拨出这一个电话,罪恶也随之而来

  ……



  王启敦在统战和工商联事情进展的并不是很顺利,他虽然召集了足以让安宁县重视的商业资源,但是这些人的内心并不统一。商人重利,每个人来的目的都不一致,有的人是给自己一个面子,真的过来作出要撤资的姿态,有的人是想借着这个事情争取一点项目的优惠政策,有的人是根本不想参与,但是被王启敦逼着过来,只好坐在这里装作沉默。

  政府也采取“拖”的策略,对待客商好言好气,等着苏书记和傅慈新能沟通出来一个合适的方案,他们跟着一起实行。

  等到晚一些,大家也吵嚷累了,脾气也随着说话慢慢消散下来以后,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开始往王启敦身上瞥,有的人的意思是这样差不多了吧,给个姿态是不是可以骑驴下坡了,有的人的意思是还要不要继续闹,再闹下去会不会有更严重的后果,有的人就直接想和王启敦说声,直接离开这里了。

  王启敦知道,要是楼下没有一个合适的方案的话,这事拖下去就没有意义了。正巧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借口出去上厕所,然后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的消息,让他原本因为计划正常实施而放松地申请,慢慢的变的凝重甚至狰狞,他知道,这个事情的重要性,这个消息真正的威胁到了他。

  不一会儿,傅慈新和苏书记也谈完了今天的内容,苏书记带着傅慈新来到了会议室,和各位客商友好并且诚心诚意的对话。

  看到这么多客商齐聚一堂,苏书记也知道事情必须有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于是放下话来,说:“营商环境一直使我们安宁县的特色,我们一定会拿出最优待、最有诚意的方案,解决每一个项目,大家担心的事情,我会一一核实,没有人能逃脱法律的制裁,我一定会督促县纪委尽快查清楚内容,让政府中的害群之马现行,所以请诸位客商也能给我们时间和信任,不要因为一时的消息,冲乱我们合作能给安宁县带来的更好的发展。”

  王启敦听到苏书记这样说,知道事情已经做成一半了,剩下的事情不能被破坏,或者说,不能有其他人来影响。

  散会以后,苏书记说什么也要傅慈新和各位客商留一下,希望能尽一下地主之谊,于是去了政府招待专用的酒店,王启敦和傅慈新上了车,一起去酒店的路上,王启敦告诉了傅慈新刚刚听到的消息。

  他的眼神游离,不敢直视面前这个威严的男人,傅慈新脸上挂出的微笑僵了一下,打开窗户,让外面新鲜的空气进来流通,手伸出窗外,几个手指在窗户边沿处不断敲打,发映出了他的焦躁和不安。



  傅慈新知道这是王启敦惹出来的祸事,自己却要给他擦干净屁股,指了指王启敦,意思是你干出来的好事情!

  趁着路上路灯的灯光,傅慈新的清亮的眼睛里面透漏出来的是失望和狠毒。

  “你给阿厚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处理不好,你和他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王启敦低下头,应了一声,到了酒店以后,借口身体不舒服,让傅慈新给苏书记说声,自己离开了这场饭局。

  深夜,江北市最大的娱乐场所,琉璃宫,一个中年男子接到了一个电话,连夜召集人手,今晚便出发,目的地,淮南市北,孙昭宥。

  ……

  “咚咚咚”

  一阵低沉的敲门声,打破了淮南市北一个乡镇人家的安静,可能是怕影响到邻居,声音并不是很大,也没有叫门声。

  孙昭宥披了一个外衣,缓缓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爱人在睡梦中嘟嘟囔囔“这么晚了,谁来我们家,有什么事情啊,是不是找错人了。”

  但是老孙今天刚刚打出了那个电话,他听到爱人的嘟囔,内心突然警觉,睡意全无,一下子冷汗就冒出来了,他们住的地方很偏,在乡镇里面也算是偏的,旁边的邻居年轻的也都出去打工了,老人一般睡觉很早,这个点平常绝对不会有人来找他的。



  内心极度的不安,想到了可能是打的电话泄密了,连忙摇醒身边的爱人,让她快点儿穿衣服,去二楼找自己的孩子,带着孩子从二楼阳台跳出去快跑。

  他爱人现在眼睛里透漏出来的是极度的困意和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孙昭宥要让自己带着孩子快跑。老孙也十分着急,简单的说“我今天下午打了一个实名举报电话,看样子有人想让我们不好过了。”

  “你糊涂!我们为了从哪个地方离开,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现在又想着回去,这怎么可能!”老孙爱人也是个麻利的,一听老孙说完这些立马一身冷汗从背后蹭蹭的冒,秋天的夜里还是比较冷的,一下子把她的睡意全冻散了,连忙穿上衣服,踩上拖鞋上楼了。

  孙昭宥穿好一身行头,走到门口,对着外面的月光看了看门外,没有看到什么人,他不敢开门,站在门口听外面的声音。

  外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孙昭宥家的二层小楼,楼梯处离着门口不远,他的小孩胆子比较大,被妈妈叫醒以后,怕家里有什么事情,拿了一根木棍就走到楼梯连接处,漏出一个脑袋,看着老孙在门口处到底干什么。

  老孙也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大胆的举动,连忙对着自己的孩子挥动胳膊,意思你赶快上楼,别在这里惹事。

  深夜家里也没有开灯,小孩并没有看清孙昭宥脸上的着急和恐惧,连忙踩着拖鞋下楼,想听听孙昭宥要说什么,拖鞋在楼梯上发出“踢踏、踢踏、踢踏”的声音。

  形势一下子严峻起来。

  外面人知道里面的人对外面肯定生出巨大的警觉,怕里面人逃跑,便叫了一帮人把整个小院关键处都围了起来。

  外面人一直敲门但是屋里并没有开门,就一直在确认到底屋里面有没有人,如果是电话打完,立马转移了,那突然进门后面也不好解释。



  一听到屋里有动静,外面的人立马叫了两个大块头站在门前,两人一起发力,“嘭!”站在门后的孙昭宥被一股巨力一下子打出两三米远。

  外面人看软的来不了,直接上硬的,开始撞门了,这一下子就把乡镇里面并不坚固的门给撞开了,把藏在门后的孙昭宥直接撞了一个侧面着地的滑摔,滑出去两三米远,紧接着就是一阵刺眼的灯光照进了这个黑漆漆的家里,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孙昭宥和楼梯上正作势下来的小孩。

  小孩好像吓傻了,老孙好像被打晕了。

  外面人一窝蜂冲了进来,脚上全部带着脚套,把进屋子踩瓷砖的声音都放到了最小。

  “妈!”小孩只来得及喊了一声,然后就被抓住,堵住了嘴巴,老孙更不要说了,直接被套着头就往外面带。

  再多的挣扎也架不住人多。

  二楼,老孙的爱人摸了一把菜刀,躲在衣柜里,希望不被人抓住,但是却听到了楼下发出了“呲呲呲”的声音,她莫名其妙但是感觉到了恐惧,正打算出来看看,只听见“嘭”的一声。

  楼下厨房一下子着起大火,原来是天然气爆了。

  她打开窗户,大声呼救“着火了,救人啊,救老孙和小孙啊,他们被人抓走了!”,邻居也快速起身,有的来救人,有的打119,但是火势起的太猛,没一会儿,人声就没了,一个偏僻的乡镇,119来的很快,却没法救一个无助的妇女。

  至于她喊得话,没有激起任何的水花,甚至连黑夜都没有记住这声刺耳的怒吼。



  ……

  留置室内,钱光有了对生活得牵挂,但是内心却受到了极大地煎熬,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女儿可能也在经受新城公司的监视,如果自己说出来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严重的话,不单单会危及到自身,这个爱自己、念自己、希望自己好的女儿,也会受到不一样的伤害。

  但是他不能这样坐视自己的女儿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他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跑掉,至少去一个新城公司手伸不到的地方。

  “临主任,你能不能给我的爱人和女儿说一下,让他们离开安宁县,甚至离开江北市,离开渤南省,最好去大西北或者最南方避一避,避过这个风头,或者说躲到新城公司倒下的那天再回来?”

  听到这话,临川知道,钱光想说了,但是他的心里有顾虑,有恐惧,有对新城公司这个冰山的巨大势力的一种绝望和揭露一切的决绝。

  “我会如实告诉她们的。”临川肯定的话语让钱光放下心来,钱光其实早早地就想让两人离开这里了,因为他的老家并不在江北,而是在渤南省靠南的城市,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老家被人找到,因为自己家在当地也有一些势力,最害怕的还是自己的爱人和小孩,她们一个在这里生活了40余年,一个在这里出生长大,尤其柳家现在已经没落,没有什么人能够给他们好的照顾,最好的方法就是离开。

  “如果你们想了解新城公司在城北大街拆迁时候,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亮的事情,你们可以联系我之前说的维修厂的老板,孙昭宥,他上访过好几次,但是都被安宁县找人追回来了,他手里留了很多被暴力强拆的人的资料和暴力强拆的证据。”

  “如果你们想了解新城公司和我的不正当经济往来,我家里的大部分账款赃物,并不是柳强龙送给我的,他接的小工程,根本没有办法支持我有这么多的积蓄,城北大街,新城公司给我打过十多次款,前前后后有3000多万,我以大约不到400万的价格低价承包给了柳强龙,让柳强龙完成了城北大街商业区的基础水电和绿化,还有部分住宅区的隔热层。”

  “所以大部分的钱,都是新城公司给你的现金是吗?”

  “是的。新城公司并没有直接给过我钱,都是通过把钱打到以我大姐钱梅的名字开的鑫源公司,然后我再以工程承包的名义,转到其他朋友账户,朋友提取出来现金,后来以叫朋友来家里聚餐的由头带来的,有的是藏在烟酒里面,有的会包上塑料的,放在带来的肉、菜下面压着,总而言之,大部分都被我换成现金,藏在我老家的房子里面了。”



  “这几个朋友的姓名、联系方式、具体的金额,你要写出来,我们再一一找他们去谈话。”

  “可以。”

  说到这里,钱光停顿了一下,他知道,接下来说的内容,可能会引起临川的强烈激动,他先是看了看临川,然后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临川看出了钱光心情有所波动,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顾虑,知道的事情都可以说出来。”

  “你先不要激动,其实你母亲的事情,我知道一些。”

  整个留置室顿时陷入安静,安静的仿佛能听到蚊虫在地上挪动的声音,孙高鑫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紧张的看向临川,怕临川又在这个时候突然激动起来。

  但是临川没有,他很安静,他甚至根本没有任何的动作,但是握着椅子把手的手上青筋,暴露他此刻并不冷静的心。

  “你说。”

  “其实,我当时带走的档案盒里面,放着王怡婕王局收集很久的暴力拆迁的证据,和她所了解的新城公司为了做土地手续行贿的证据和名单。我在和王启敦从洗车店出来以后,记起来还有这个东西,但是我并没有当回事,我想把它当做我手上的一个把柄,我能在关键时候,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这样王启敦肯定还会捞我。”

  “第二天早上我到办公室,第一时间就找出来这个档案盒,我的隔壁是一个档案室,长期空着,但是电话还能打,我用办公室电话给王启敦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这个档案在我这里,他如果不在三天内给我出来的希望,我就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但是我忘记了,他之前威胁我的事情,他说我的老婆孩子还在江北,如果不想他们出事情,就立刻马上逃来淮南市,后面的事情你们也就知道了。”

  王锴和孙高鑫现在感觉留置室的空气越来越凝重了,紧张的感觉空气都不再流通,这样的话,王启敦就是杀害王怡婕的最大嫌疑人,而面前的临川,听到了这些,握着把手的手却松开了,他站起身来,看着钱光,直直的盯着钱光“你说的这些,都是实话吗?你能为他承担法律责任吗?”

  “王怡婕举报的事情做的很缜密,你可能会疑惑,为什么我会有这方面的资料,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是王怡婕来找我,问我为什么配合新城公司做这样的事情,我偷偷的录音和拍照留下的。至于名单,是我有一天去找王启敦,希望他能给我些钱,他不在办公室,他的秘书知道我和他很熟,就让我在他的办公室里面等,我在他办公室拉开了一个抽屉,从抽屉里面看到的。”

  “说实话,我很喜欢你母亲的性格,她单纯、果敢、善良,她看不下去新城公司做的事情,但是又不忍心让你和你的爸爸被这些事情拖累,她做了很多努力,但是结果,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听到这里,站着的临川闭上了眼睛,想到了那个事事亲为的母亲。

  王怡婕是个苦命人,原本她家境优越,父亲是当地粮食站站长,母亲在家带孩子,她是家里最小的小姑娘,从小都被家里人宠着,初中毕业的时候,她的父亲因为蹬自行车去县城开会,心脏病突发,死在了在去开会的路上,因为县城一直下雨,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一天以后了,从那天起,家里的情况急转直下。

  但是王怡婕很争气,自己考上了高中,后来又考上了大学,学建筑,学完回来因为哥哥要结婚,家里拿不出钱,她便嫁给了之前父亲给说好的亲事,结婚对象是当地的一个中专生,税校毕业,回来到了地税工作。

  她本来以为日子会平淡的过下去,结婚一年以后她有了宝宝,也就是现在的临川,但是生活的恐怖就在于此,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候掀起波澜。

  她的丈夫不知道什么时候迷恋起另一个女人,为了这个女人打架,开除了公职,后来迷上了台球,天天在外面夜不归宿,她劝诫,她安慰,她想让这个男人迷途知返,但是结果换来的是拳打脚踢和在临川两岁那年的一句“离婚”。

  刚离婚不久,前夫的家人一波涌入自己家,把结婚买的电视、衣柜、沙发全部搬走,就连自己的内衣都一起拿走,说这是他们家给的钱买的,自己不配拥有这些,她无力的坐在空空的家里,要不是房子是单位分配的,他们估计连这个四楼的90平房子也能搬走。



  但是唯独,孩子没有要走。

  为了孩子,她把前夫告上法庭,临川面对法官,大声的叫嚷“我要妈妈”。

  因为妈妈是他生活的唯一的光。

  而看到亲生父亲,眼里只有红色的可恨,和止不住的鼻血。

  离婚后,家里情况很复杂,临川姥姥抱着临川走了28公里回到乡下的舅舅家生活了一段时间,王怡婕一个人留在县城处理这些狗屁烂糟的事情。

  随后事情迎来了转机,前夫在一次喝酒后,骑着摩托带着人,被一辆大货车撞死了,临川当时两岁半,听到这个消息,他第一个反应,不是哭,是笑。

  前夫的葬礼,王怡婕拒绝出席,但是作为他的唯一的儿子,临川被抱去了,记得看着前夫躺在棺材里面,一动不动,脸色里透着苍白,临川笑了,他知道,生活可能不再充满流不完的鼻血,眼底可能不会在有流不完的眼泪。

  王怡婕是个女强人的类型,一直到临川八岁,都一个人教导临川,既当爹又当妈,她的生活充满了苦和悲,也充满了不被理解的痛,众人都劝,找一个人再过,但是她当时处于工作上升期,临川也努力,并不给她压力,每天游走在各个邻居家,王怡婕加班的时候他就去楼下或者楼前的阿姨家蹭饭吃,和别的小朋友做游戏。

  后来临川成绩很好,她也放心的再婚,找了当地派出所的一个民警,也就是临常民,给临川改了名字,以为日子就会继续这样下去了,但是生活又给王怡婕开了一个玩笑。临川上大学期间,她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找到京城去,也只能被认定为免疫力缺陷,这个时候她浑身起疹子,就连口腔、鼻腔、私密的地方都长满了疮。

  她很奇怪自己得了什么病,但是也一直忍受这疼痛,带病工作,临川高三上的并不是很顺利,她请了三个月假期,既是陪考又是休息,身体竟然好了一些,随后她又全身心的扑在了工作上。



  在临川的记忆里,他的母亲是个工作狂,就像家里挂的那幅字一样,她把“不负人民”做到了实处,也做到了骨子里。

  但是这样一个人,却死在了为人民服务的道路上,死在了和罪恶抗争的最后一秒。

  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只有前进的人,才能用心体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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