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前半生第三十四章

　　直到晚上小溪和月月都睡着了。淑娟妈关了电视。

　　对淑娟说“我想起一件事，这是你姥爷村里的事，是真事。就是那个原来在午镇街上卖面的他家邻居。那个男的骑摩托带着他老婆出车祸了，两人都死了，留下两个女孩当时都小呢。爷爷奶奶年级大了，奶奶眼睛都快瞎了，也养不了两个孩子。两个姑姑磕打的那两个女孩啊，不让吃饱，不让人家念书，大冬天就给娃穿一条裤子。大一点的姑娘受不了了就喝农药死了。这两个姑姑太不是人了，把人家姑娘的尸体给卖了，配**的钱两个姑姑分了。村里人都背地里往死的骂呢。”

　　淑娟心里一阵难受，说“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姑姑”她从心里讨厌配**，但是，在他们这地方，大山深处，愚昧落后。配**不比结婚的彩礼少。

　　淑娟想起今年正月里爸妈也是刚给满三周年的自立配了**。突然，她反应过来，原来淑娟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那两个狠心的姑姑就是指她和秀娟呢。她妈这是给她敲警钟呢！

　　一股恼怒成羞之火，气的淑娟怎么也睡不着。她想“我没有抚养月月，但是，我也亲她啊，我也爱她啊，虽然这爱没有底气，但是我怎么能做出那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再说了。你是真的对月月好吗？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你信口开河，脾气上来，你敢骂老天爷，什么话你都能说出口，什么难听你骂什么，你只管发泄自己的情绪，你根本不管那些话有多伤人，最后等你心情好了你还说你是个好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淑娟越想越气，她想起自己那悲惨的童年。

　　淑娟想她自己可能当时有六岁了吧，因为当时她天天背着弟弟。弟弟当时也就一岁多，那么她就是六岁了。这是她最早的记忆了。

　　淑娟家一天的生活就从淑娟妈睁开眼开始了。淑娟被她妈妈的唠叨声吵醒“你妈的，一个一个，能不能快点！淑娟，快点，穿好了去给你弟弟穿，老二老三穿好了赶紧下地去外面去，别在我眼前烦我。”然后她开始一遍一遍叫淑娟爸起床挑水去。淑娟爸在被淑娟妈几次掀了被子后终于黑着脸起床了。她们家起床后的情形像是日本鬼子进村了。

　　淑娟姊妹四个最怕的就是每天吃饭的时候。气氛紧张的都能听到自己心跳声。淑娟爸皮肤本来就黑，像包拯一样黑。永远黑着脸坐在炕上低头吃饭，他时不时斜着眼看他们几个一眼。淑娟妈坐在炕沿边上边吃边看着她们，他们姊妹三个站成一排，最小的弟弟坐炕上，都是低着头狼吞虎咽。谁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她们都巴不得能一口吞进去，多待一秒都可能发生意外。有一次，淑娟看他爸的米汤快喝完了，等他爸刚把碗放下，她就赶紧去又盛了一碗。她怕她妈又骂她死没眼色，就知道吃。等她把碗端给她爸时，他黑着脸不接也不说话，吓得淑娟端着碗不敢动，她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只能端着一动不动。淑娟妈恶狠狠的说“那只手折了？”淑娟才反应过来，她赶紧两只手端着，他爸才接过去碗，还抬头斜看了淑娟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反感。淑娟妈厌烦的说“一群饭桶，一个比一个能吃，赶紧给我吃了都滚出去！”她们姊妹三个就会像兔子一样跑的飞快，淑娟妈喊一声“淑娟，回来，把你弟弟背上！”

　　她们姐弟四个一出门就撒欢儿了，农村的广阔天地里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小河边，山上，田地里，反正只要不在家，就算大中午顶着大太阳泡在河里也非常开心。深秋的夜晚很冷，但是她们要在外面玩到睡觉的时间才进家门。因为淑娟妈说“小孩子不停的动，哪里知道冷，你看跑的还出汗呢？”再说了，她们可不愿回去，那时候哪里有电视，全村没有一台电视，晚上，淑娟妈坐电灯下纳鞋底给他们几个做鞋，她们四个睡成一排。淑娟妈手跟前放一根鸡毛掸子，她们四个要是谁敢动来动去不睡觉，就等着挨一掸子吧。她可是真打，疼着呢。可是，那个年代跳蚤很多，一痒就忍不住去挠，所以谁都没少挨打。有一次秀娟被打得疼哭了说“有好多跳蚤咬我”淑娟妈不耐烦的说“能咬死你么？”她们不仅怕妈妈，更怕爸爸，有一次，淑娟听到他爸在院里叫她拿个凳子出来。她是拿着凳子走出去的。淑娟爸一把拽过凳子坐下。淑娟还没明白为什么生气，她妈就咬牙切齿的说了“你妈的，不会跑两步，这要是我小时候，你姥爷一脚就踢飞了”她们从心里害怕待在家里，害怕爸爸妈妈，只要走到院子里还没进家门时，能听到妈妈唱歌，就说明今天几乎不会挨骂。要是家里静悄悄，那他们就灰溜溜的一个比一个乖，大气不敢出。就算在村子里见了父母都像老鼠见了猫，在还没被发现前能跑多块就跑多快。所以她们更愿意待在外面玩。在外面没有那么多烦恼，唯一的烦恼就是吃不饱，经常饿肚子。

　　淑娟一直也奇怪，为什么那时候，他们姊妹四个真的就那么能吃，她妈要是哪天蒸上一锅馒头，绝对吃个干净，一个不剩。那可是每个都顶她现在买的一袋里面四个馒头那么大啊。现在小溪两顿也吃不了一个小馒头。当时一袋白面22块钱，他们家只用六天时间就吃完了。淑娟妈天天骂“一群饿死鬼转世”。她们姊妹四个见了馒头就像饿狼一样，个个狼吞虎咽。就是这样，也经常吃不饱肚子。

　　就那样背了弟弟一年多，上幼儿园时还常背着。

　　1990年9月1号开学，淑娟成了一名真正的小学生，她结束了背着弟弟上幼儿园的日子。开始了她的真正的小学生活。她不知道的是也开始了她一点也不美好的校园成长经历。

　　井底村小学很是有名气的，周边山上村里的小学生念到五年级时都会汇集到井底小学。学校分前院和后院，前院除了一间是幼儿园的教室外，剩下的几间是老师的宿舍。后院有五间分别是一到五年级的教室。

　　淑娟她们班有十二个学生，老师就一个是她们本村的，姓王，女老师。王老师家也是四个孩子，老大老二是女孩，老三老四是男孩。老二叫小娟和淑娟一个班。还有王老师家一个外甥和一个侄儿也在这个班里。刚开学的时候，淑娟是非常期待的，她也说不清期待什么，可能觉得好奇，和幼儿园不一样，可以真正学习知识了吧，毕竟他们村里的幼儿园一年就教了她aoe和123，所以她就像口号里喊的一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是不多久，就不再是她期待的了。因为过了八月十五，农村开始收秋了，她们班的学生每天都要到王老师家里，有时候是地里干活，摘花生，掰玉米等等。经常一整天都自带干粮去老师家地里干一天活。好在，很快地里没活了，进入了冬天。可是，淑娟她们每天又要去老师家里围成一圈坐着把玉米棒子上的玉米一粒一粒扣下来。每天，天不亮，淑娟她们起床就先去老师家里干活，然后八点多各自回家吃早饭，再去学校上课。前半个学期几乎没怎么上课，上课的时间还没有去老师家干活的时间长。一年级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二年级开学不久，又开始了收秋，淑娟她们有时一连几天都不去学校，去王老师家地里干活。这一年，淑娟九岁了，九岁的孩子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考方式，大家去学校路上或回家路上经常互发牢骚。淑娟心里当然也不乐意，也发牢骚。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班里同学都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淑娟了，上学放学回家路上没有人和她作伴了，而且她经常莫名其妙丢书，丢笔，最后淑娟书包都空了。淑娟爱学习。丢了书，丢了笔，她心里很难受，也害怕，因为家里没钱给她买新的铅笔和本子。她回家也不敢说。她发现自己被孤立了。轮到淑娟值日的那天，明明她打扫的干干净净才回家的，可是第二天来了，教室里又有很多碎纸屑，黑板上画的乱七八糟。班长就是王老师家外甥，一个比淑娟大一岁也高一个头的男孩，他说“罚你明天继续打扫”。淑娟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于是她去找老师说“王老师，我放学时打扫干净了，是有人故意破坏的”。话音刚落，王老师一脸不耐烦“谁会专门破坏，别人怎么只针对你，别找借口了，明天继续打扫，扫干净为止。”淑娟还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不相信她。就这样，经常是淑娟连续打扫一个星期。可是，他们并不满足这些，有了老师的肯定，他们更肆无忌惮了。他们经常指桑骂槐的说一些下流话，“二毛，让那个傻女子给你暖被窝去吧，”，那个叫二毛男孩下流的笑着说“不要啊，还是送给你吧”。淑娟当时又怕又生气，她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们没有指名道姓，你要找他说，那就会有更难听的话等着你。她也从来不敢告诉爸爸妈妈。她更怕爸爸妈妈。整整一年，淑娟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

　　二年级终于要结束了，六一儿童节那天，淑娟第一次穿新衣服，是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和一条黑色健美裤。她一整天都开心的不得了。而且今年又被评为了三好学生，还发了一个笔记本。淑娟放学回家一路都是蹦蹦跳跳的。到了家，她妈正坐在炕头摘豆角，淑娟转身放下书包兴高采烈的准备给妈妈看她的笔记本，一盆豆角连盆朝她飞过来，妈妈咬着牙恶狠狠地骂到“把你死去吧，新买的衣服怎么成这样了”。

　　淑娟抱着头就躲，扭头超背后看，红色蓝色的墨汁花花点点的一大片。淑娟辩解到“肯定是她们欺负我给我洒上去的”。妈妈边骂边往炕边挪，看样子准备下炕打她，边下炕边说“你看你那死样子，人家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你个饭桶，死那么多八路军也不说让你替他们死去，我看见你就够了”。

　　淑娟扭头就走，她知道是谁干的，王老师的侄子叫喜平就坐她背后，肯定是她，难怪他今天看见淑娟就嘻嘻笑，还嘴里一直说“傻子今天都穿上新衣服了，准备结婚了，新媳妇，新媳妇的叫了一天”。淑娟一路小跑，这许久以来积蓄的愤怒充满了她的大脑，那一幕幕一遍遍在脑子里翻转。不觉已经到了学校大门口，看见了还没回家的喜平，还有班级那几个男孩。“喜平，是不是你给我背后洒的”淑娟走到喜平跟前问。喜平坏笑着说“是呀，怎么样，好看吧，傻子，傻子平时穷的从来没穿过一件新衣服，我给你装饰了一下。”

　　淑娟捡起地上半块砖就朝他头上砸去。砖块落地，喜平头上就流血了，淑娟来不及跑，喜平捡起那半块砖也朝淑娟头上砸来，同样命中，淑娟用手一摸，血，红色的血。别人估计想不到一向话不多的淑娟会出手。愣了一下，就拉着喜平赶紧回家了。淑娟扭头往家走。走到半路碰到了爸爸，淑娟吓得腿肚子哆嗦。爸爸像拎小鸡仔一样，揪着衣领子说“是谁给你洒的”。淑娟哆哆嗦嗦的说是喜平，于是爸爸松手放开她，一起朝喜平家走去。进了喜平家，爸爸却没那么凶了，而是有点客气的问喜平妈“是不是你家喜平洒的”，谁知喜平一口否认了，他妈妈和颜悦色的反问淑娟“你看见是我家喜平洒的了吗？”，明明刚才承认的，喜平现在就是不承认了，爸爸二话不说，一脚把淑娟踹出老远。嘴里骂着“死没出息，你妈的谁给你洒的你都不知道，死了去吧”

　　然后拎起淑娟出了大门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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