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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身世


桃林深处,两个人影迅速闪过,在一处角落停了下来,其中一人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邹将军,白天的事你也听着,这桃源村,怕是待不下去了,莫要坏了大事啊。”原来是楚文绍。

        “是啊,这地方忒邪门,还是大局为重。”邹靖摘下面罩,“咱们不是本村人,走倒也容易,只是如今牵扯了这些秘密,最好是等一个绝佳时机,关键是要全身而退,莫要因小失大。”

        楚文绍若有所思:“不过既然有人耗费经年成就来此血祭,定是能从中获得什么强大的力量,你还记得那句‘逆天改命为长生’吗?”

        邹靖点点头,楚文绍继续道:“我看这其中怕是没这么简单,还得小心查探一番,若是能助我们成大事,也别放过了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这事从长计议,也别为了小利坏了大事,能用则用,麻烦太多还是舍了为好。”夜色深沉,桃林里安静得很,此时的邹靖不似平日那样憨厚粗犷,连眼神都不一样了,“过山洞那边找人暗中盯着便是。”

        “将军说得是,现下已经暗流涌动,我担心的,是云安的身世”楚文绍面露难色。

        邹靖背着手站在树影下,完全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待我传信出去打听一下外边准备得怎么样了,一切按原计划行事,若要提前,还是留点人在桃园村,探得血祭的秘密,可用则用、无用则弃。至于身世嘛,你近期找机会告诉他,”

        楚文绍看着一年四季都在往下落却永远落不完的花瓣,有点怅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与云安之间也生出些情分。自打入了桃源村,心静了、宽了,恩定是要报的,数年的谋划也不能付之东流,只是怕会伤了云安这孩子,眼下只能如此了。

        头顶的月亮又大又圆,它亘古以来就在那里,不知装了多少世间人的秘密在每一寸月光中。邹靖、楚文绍两个人就这么站到五更,到后来也不说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漆黑的桃林深处,只怕往后,月色都不会皎洁了。

        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密洞的事便暂且搁置下来仿佛一切不曾改变,可宁静之时总弥漫着一种骇人的氛围。

        这天下学归来,云息跟着楚文绍在灶前忙来忙去,倒不是她要帮忙,只是这馋嘴猫迫不及待地想吃上她最爱的鱼。况且,看别人做菜也是她的乐趣之一,还一本正经地说自己也算半个大厨,除了没亲自做过,哪道菜何时放什么调料放多少她可门儿清的。

        待鱼儿下了锅,云息使劲儿地咽着口水,还不忘夸父亲厨艺好:“爹,您做菜可是愈发出深入化了,这刚炝完锅我都能顺着香味儿想象到成品的样子了。”

        “贫嘴。”楚文绍乐呵呵地看着女儿,心里却想:如今形势大变,当初捡回云息只觉她可怜,也没给这孩子想好后路,小家伙从小就机灵,我和她哥都一直爱着护着她,将来带她走还是留下呢?有人欺负她怎么办?想吃我做的鱼了怎么办?楚文绍想着想着眼眶有些泛红,他赶紧抬起衣袖抹了抹眼睛。

        吃过饭,已过了亥时,玩闹一会儿,云息在门廊下睡着了,楚文绍小心地把云息抱进房里,给她盖好被子,才灭了灯出去。

        走到屋外,云安就站在院子里,明月皎皎,深空静谧,此时的天地离得这么近,纵然夜凉如水,于心意沉静的人自是一种气韵,是有些人跋涉一生也体会不到的修行。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月色下,楚文绍没说话,却低声吟唱起歌谣,云安先是一怔,接着拿起石桌上的洞箫以乐和歌。

        “有杕之杜,其叶湑湑。独行踽踽。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无兄弟,胡不佽焉?

        有杕之杜,其叶菁菁。独行睘睘。岂无他人?不如我同姓。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无兄弟,胡不佽焉?”

        箫声低沉婉转,悠长深寂,愈发让曲中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借着夜色无限放大。孤孤单单的人,与同样形单影只的一株赤棠树相映成趣,相对成愁,偶见孤树,自己却独行踽踽,颠沛无依,顿觉同病相怜,竟感叹起自己还不如树,荒凉之感漫入肌肤。

        只是别人的事再苦再悲,也不过一阵怜悯怅惘,可对那有着同境同悲的人来说,如饮下一杯三九时的泉水,凉意直捣心底,寒冰刺心。

        曲毕,楚文绍仍然看着远方,轻声说:“云安,你知道他为什么踽踽流浪,无人可依吗?”楚文绍什么也不说,反倒是现说起这曲子里的人来。

        云安看着楚文绍的背影,本想走过去,但终究还是一步未迈,站在原地,缓缓说道:“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原因,于你是对,于旁人许是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所做之事又如何分辨对错。”

        楚文绍转过头,云安这些话答非所问,但似乎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就是这一回头,楚文绍突然发现眼前的云安已经高出自己一头,平日怎么就没注意到呢?这孩子已经长得挺拔清雅,与沉凉月色相谐无违,似乎他内心的气韵是属于这样的沉凉的夜色,虽然脸上稚气未消,一双深邃眸子却难掩他与生俱来的雍雅。

        楚文绍走到石桌边挥起袖子扫掉花瓣,坐了下来:“这是一个卢国人唱的,他的踽踽只是因为逃亡,他的无依只是因为家破人亡。”楚文绍不自觉地握起拳头,接下来的话很难开口,很难。

        迟疑半晌,握紧的拳头发力处已经泛白,终究还是要说出来的:“云安,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不只是因为情绪紧绷还是什么,楚的声音哑了一下,他清了清嗓,调整过后继续说:“你和息儿一样,都不是我亲生的……你是前卢国君凌轩的独子,如今的这位卢国君刘康当初发起宫变,杀了你的父亲……”

        云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呼吸停滞了数秒又忽而变的急促,他甚至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身体僵直得仿佛一块木板。

        楚文绍叹了口气:“我本只是一个门客,逃命之时遇见你母亲,把你托付于我,她自己引走乱军,也”

        云安突然感觉耳朵嗡嗡的,楚文绍说了很多很多当年的变故,可他几乎快听不见楚文绍说话,头也疼的厉害,却始终不动声色,直直地盯着楚文绍,问道:“你如何带我逃脱?我为何什么都不记得?”

        “我有一个儿子,他年纪与你相仿,我让他换上了你的衣服,留在了宫里”楚文绍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闪躲,“我本是兀国一门客,因言获罪逃到了卢国,那时各国之间战乱不断,和现在也差不多,凌王收留我、不计前嫌重用我,粉身碎骨都难报答如今桃源村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们不能再留了,你父亲的旧部中几个忠心耿耿的将军、首领这些年都在暗中准备,定能为你所用”

        “我父亲给我取的何名?”云安似乎并没有在听楚文绍的话。

        “凌义。”楚文绍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回到当年的长宁城(卢国都城),“你是王的长子,也是独子,从小我就和你说,你不是一般人,注定尊享众人敬仰,这就是因由,你要肩负起属于你的使命。”

        “哈哈哈,使命?是安排吧,我有的选吗?既然已经瞒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继续瞒下去?”云安突然有些激动,他很讨厌被告知自己的命运如何,人生顷刻之间变成一盘别人布好的棋局,之前的一切如今想来都像是一场笑话。

        “但你要知道,有些事,时代如此,际遇如此,是命,也是运”楚文绍怅然若失,这话,说给云安,也是说给自己的。

        “若我不接受呢?”云安目光如炬,眼神中闪着愤恨、怒气,还有一些凄楚,为什么要告诉自己,为什么要承担这些。

        楚文绍走到院里一棵桃树下,“还记得吗,这是捡回息儿的时候你亲手种下的,你说要一辈子保护她。”

        楚文绍观察着云安,“你以为不接受就能改变什么吗?他们筹谋了这么多年,会因为你的不接受他们就改变计划吗?你以为只有你能成为‘凌义’吗?以你现在的样子如何保护云息?”

        楚文绍一连串的问题像是五雷轰顶,将云安从头到脚劈得体无完肤,是啊,他们要的是卢国,我是谁又有什么所谓,他们要的是师出有名,我只不过是他们昭告天下的一面旗子罢了?我不接受命运的安排,他们杀了我,再找个听话的冒名也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真假。我若不答应,势必牵连很多人,我是谁根本不重要,他们要的只是凌氏卢国的正统继承人——公子义,而谁是公子义,由他们说了算,而自己,还有重要的人要守护。

        云安转身背对楚文绍,他的眼睛因为充血变得通红,仿佛即刻会爆裂,过了很久,他转回来盯着楚文绍,眼睛里的红已经消退下去:“明日拟一份名帖给我,可用之人的名帖。”

        楚文绍愣住了,就这一个转身的时间,云安像是变了一个人,语气中透着不容人回绝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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