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顽抗

　　林康吃过早饭，便上了马，跟随巡河司人员进行每日检查。他坐在马背上，动弹不得，生怕被摔下。

　　林康面前的彼得芬顿和他同骑。

　　这个还算伟岸的身影依然穿着干净整洁的西装，佩戴银刀。全身的衣服根本找不到一处褶皱或是一粒尘埃。唯一滑稽的，便是他在马鞍上面还垫了大层的天鹅绒布，足足几寸厚，就卡在他的屁股的正下面，这让他在骑马时，比队伍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出许多。

　　也不知道我现在用脏手碰他一下，他会作何反应。林康虽是这样想，但实在没有这个胆量去实践。

　　“出发！”伴随着彼得芬顿的命令，整支马背上的巡河队，开始了对颜潞河河口的例行晨检。

　　彼得芬顿和林康走在队首，后面跟着的便是熊文赋的黑色马头，队伍末尾的，便是几个同行的队员，实在是没必要排序了。

　　天啊……林康实在是没有心思去留意队伍的状态，因为马匹行进的颠簸感，就像板子一样打在他的臀部，令其疼痛不已。只可惜彼得芬顿的绒布太窄，仅够一人使用，不然林康一定会向彼得芬顿提出要求的。

　　还是忍住吧，毕竟骑着马，总比在泥滩上摸爬滚打强。

　　太阳升得高高的，说明今天的巡河队有些姗姗来迟，不过不要紧，他们选择性地绕开了有毒物质释放的区域，一定能够完好无损地返回大本营。

　　风，从左侧宽广波澜的河面涌起，穿过堤上的那一排排茂盛的白桦树，吹在每一个巡河队队员的脸上，撩拨着他们那一头头乱蓬蓬的发丝。当然，面对走在队伍前列的那个“大胶头”，这股清洁湿润的河风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来，林康，我打算和你讲一讲我们巡河司的一些事情，有没有兴趣听一下？”彼得芬顿手握缰绳，望向远处，开口问道。

　　可想而知，跟在后面的队员，表情是有多么惊愕。他们一个接一个，大眼瞪小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彼得芬顿在巡河司长官的岗位上坐了这么些年，但是在巡河途中主动开口却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本来林康是不打算理会的。然而，他思索了一阵，还是笑了笑，起身贴在彼得耳边和声和气道：“叔叔，说来听听吧。”

　　他做这些，根本不是为了回复彼得芬顿，而是做给另外一个人看的，可谓别有用心。

　　彼得见状，信心和底气就又多了几分：“颜潞河巡河司，又名颜渌河监察队。主要负责寻找在这一片河段落难的外来人。我呢，已经是第28任颜潞河巡河司长官了，第27任长官便是你的师傅，孙铭……”

　　一路上，彼得芬顿只顾滔滔不绝地讲着；林康只是心不在焉听着，因为他在留意一个人——跟在他后面的熊文赋。

　　“当然，我以前可是孙铭巡河队伍里面的优等生哩，要不然怎么可能是我来继承孙铭的职务呢？”

　　话音未落，只见身后的熊文赋，脸涨得通红，一对拳头紧握缰绳，令人咂舌的磨牙声立刻从口中隐约传来。其他的几个队员，还在不住地给熊文赋递眼色，示意他选择容忍。

　　这一番情景，倒也印证了林康的猜想。现在要做的，已经是再明确不过。

　　队伍继续沿着河边行进，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在这里，颜潞河转了个弯，即将注入宽广无比的大海。此时此刻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大片的油菜花山丘。

　　群群蜜蜂，在鹅黄色之中上下翻飞，畅鸣劳碌。白桦叶的声音簌簌作响，金色的流光波浪千行，一股股花开的甜蜜，被叶儿拖起，挑逗着每个人的鼻息。

　　“这里是巡逻队的田地了，我们今天翻过这山去，去山后那片荒地碰碰运气，找点野菜什么的改善改善伙食。”

　　“好。”玄九答应。

　　一匹匹马顺着条羊肠小路，深入了一望无际的金花之海，跃上那缓缓的山丘。

　　一路上，植物折断的脆响十分明显，马背上，马鞍上，鬃毛上，已经被厚厚一层的花粉覆盖。

　　彼得芬顿单手握住缰绳，另外一只手从怀里面掏出来个毛刷，就像在自我考古，把掉在衣服上的花粉一点点刷下。只可惜花粉实在是太多，彼得芬顿也就只好收了刷子，选择了放弃——他也许在后悔，后悔自己竟然穿了个纯黑的西装出门。

　　身后的队员，早就已经快要笑得背过气去。他们是怎样也无法料到，如此热爱洁净的彼得芬顿，竟然会带头走进花粉遍布的油菜田。

　　熊文赋却没有笑，因为他已经知道，彼得芬顿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这其中必有蹊跷。

　　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彼得芬顿无暇顾及自己的洁癖？熊文赋希望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队伍终于到了山丘顶部，可以看到那山下，长满了细细密密，翠嫩欲滴的野草。暖光的照耀，让朵朵野花，在一片盎然生机中得以凸显，随风摆动。

　　下山，走近。凉爽感却在不经意间传来——上升的水气已然变成几大块云团，悄悄挡住了太阳，给这一片蛮荒之境带来了斑斑驳驳的光影。

　　“林康，到地方啦！”彼得芬顿说罢，便又回过头去，扯开嗓子吆喝道：“弟兄们，采完菜就回！不宜久留！”

　　原来那座山丘的南面，就是永恒大陆莫林地区的北坡。这个地方以天气变化奇快，降雨量奇大，雷暴天数奇多而著称，几乎无人居住。

　　正说话的功夫，天边便涌起一大团乌黑的砧状云，带着响彻天际的怒吼，向着天空中心飘来。

　　队员看似听话地四面散开，沉住气，在杂草中默默翻找需要的东西，而那一双双雪亮的眼睛，却还在窥视着彼得芬顿的一举一动。

　　彼得芬顿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偷偷溜出队伍，带上手套，赶忙向着一处更加茂密的草丛行进。

　　林康见状，便悄悄跟在后面，为了不被发现，他选择跟着彼得留下的痕迹，缓慢行进。

　　看似平静的草丛突然间变成了汹涌的波涛巨兽，这其中的每片草叶，都在摇摆不定。玄九的衣襟，已经像面旗帜一样猎猎作响，他不得不降低身体重心，以对抗这股足以把人掀翻的力量。

　　太阳突然间没了踪影，一切都是阴沉沉的，一顶黑压压的飞碟状帽子，悬在了天顶。

　　  林康忍受着扬尘，终于看到彼得芬顿在不远处的一面红旗前停了下来。

　　彼得芬顿从怀中掏出一把小铲，蹲下身子，在狂风中挖掘。突然间，他好像捡起了什么，艰难回过头，与在后面还在窥视他的林康四目相对。

　　  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感觉胆寒——彼得芬顿在这里埋藏下的东西，一定不简单。林康想罢，便横下一条心，面带微笑，向着彼得芬顿的方向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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