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再见

　　这日夜间，像突然来了灵感般，往事蜂拥至脑，八岁时突然出现的刘安仁，阿娘的离世，遇见傅行之，遇见老李头，然后便是他们一个个的消失……顾怀远生出中人际悲欢离合的慨叹。她觉得自己这十七八年的岁月一晃而过，自己竟是毫无头绪，甚至不可琢磨与掌握。想到此处，她叹了口气。

　　“怎么了？”那人不知何时回来了。

　　顾怀远看不见，也不知他究竟是谁。

　　“没什么，就是想起些事来了。”她一笔略过。

　　“想多了事，脑袋疼，别想了。”顾晔将双手替她轻轻地揉着太阳穴。顾怀远刚开始是有些抵触的，可后来还是慢慢放宽了心，卸下了防备。

　　“你，有时候有没有一种无法掌控的感觉？”顾怀远问。

　　“掌控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掌控自己的命运？掌控他人的命运？不过掌控他人的命运听起来好像不是很好。”顾怀远说着自己也笑了。

　　“有啊，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掌握不了某些事，那种感觉让我很难受。”

　　“然后呢？”顾怀远继续问道。

　　“然后？”顾晔挑眉，“然后还能怎样，事情超出了自己掌控，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自己的能力不足，二是，那不是能力的问题了。”

　　“……”

　　“第二种情况，很正常，天命不可违，当然是选择听天由命了。第一种情况，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

　　“但往往要命的是，我们分不清第一种情况和第二种情况的区别，甚至很多人将第一种情况当作第二种情况了。于是，遇到不可掌控的事情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听天由命，弃之不顾。

　　所以，我的建议是，当事情开始失控时，不要管它是哪种情况，不断提高自己就行了。”

　　“可我还是觉得现在脑子里很乱，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我已经处在混沌乱流之中了。”顾晔仍然在替她揉着太阳穴，他的手很暖和，身体的温热通过指尖传道顾怀远身上。

　　“那就重新再来。”顾晔的声音很轻，像一片落叶飘飘洒洒而至，然后轻轻的轻轻的盖在一朵花上。

　　“你，”顾怀远还想问些什么，可没说出来了。“我的眼睛，什么时候好？”

　　她感觉顾晔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他继续温声说：“还没有，还要过些日子，不急，不急。”他的声音像是有种魔力，形成一层黑色的漩涡，伴随太阳穴上轻揉的节奏，顾怀远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朦朦胧胧间，她看到了一双眸子，一双浸满了神情的眸子，她好像也曾溺死于这汪深情中。

　　忽的，她抬手抓住了顾晔的手腕，“我好像看过你。”

　　顾晔脸上神情复杂，他也说不出此刻是喜悦还是忧心，故人未将他忘却，自然是喜事，可是若相认即成仇，还不如忘记了好。

　　“你说什么笑呢，我都没看过你。”顾晔调笑，“别想这么多了，快休息吧。”

　　顾怀远放下手，没有再说话。

　　……

　　第二日早上，刚醒。她抬手摸了摸眼间的纱布，顿了一下，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思考着做什么重大决定。

　　半晌，她手指微微动了动，捏住了纱布的尾端，就在她准备用力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了她手背上，“干什么呢，怎么不听话了。”那声音带着几分愠怒，但更多的是温和。

　　“我想看看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好了。”顾怀远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掌中挣开，可那人却有意不让她挣脱出来，反而还握紧了几分。

　　“你......”

　　“你还要耐心等几天。”顾晔抢先说了话。

　　顾怀远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在感慨些什么，是失落，亦或是其他。“怎么才没过多少日子，我就感觉自己好像老了不少，容易没缘由的就伤感起来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顾晔不知作何安慰。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呢？无时无刻都不在高兴和担忧中徘徊。他格外珍惜与顾怀远相处的这段时间，可是这种喜悦又在暗暗提醒他，他终究有要面对现实的一天。这喜悦就像是一场来之不易的美梦，他“贪婪”地享受着这场美梦带给他的愉悦，可又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梦，终究会消失，更致命的是，醒来后他还要面对一个更残酷的问题。

　　梦终究是会醒的，顾怀远终究还是自己摘下了那块纱布。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刺眼。她也明白了，原来，顾晔一切都是骗她的，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许多天之前，自己的眼睛就好了。

　　她不明白顾晔为何要骗自己。算了，自己这条命好歹也是人家救回来的。在怎么着，也不能做白眼狼吧。顾怀远思虑再三，于是写了张纸条，就这样偷偷离开了。

　　顾晔是看着顾怀远离开的。手下人问：“皇上，要不要派人去......”

　　“就这样吧。”顾晔说。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的，顾晔心里苦笑，至少，比遇见了要来的好。

　　风从窗户中涌来，涌入空无一人的房子，那张被砚台压住的纸微微掀起了一角。白纸黑字写着什么，谁知道呢。

　　顾怀远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的就离开了这院子。出了院子，她发现自己原来是在一片幽静的山林深处。

　　她寻了块高地的巨石，站在那里，举目远眺，抬头可见太阳，却不见来时路。她有些荒唐的想着，这太阳倒是离自己更近了。

　　罢了罢了，既不见来时路，那便自己开一条路了。顾怀远跳下巨石，转身没入山林中，山林层叠，拥抱着这个少女。

　　再见，来日相逢。那白纸上写的，不过是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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