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人生第一次的流离

　　清晨七点整，刘阿姨准时来到程又晨的家门口。她把自己捡的可乐瓶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程又晨家走廊里的一个小角落然后便按响了门铃。

　　此时的程又晨睡眼惺忪地顶着一窝鸡窝头就走过来开门。每次看着程又晨这不修边幅的样子，刘阿姨就会哑然失笑。这跟那个平时精致光鲜光彩照人的程又晨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阿姨，早！”程又晨肿着一双眼睛，懒洋洋地问候道。程又晨开完门就趿着拖鞋走回卧室继续补觉，宽松的睡衣走得全身晃荡。

　　“早”，阿姨打完招呼放下早点整理一下衣衫就立刻打扫卫生。

　　八点整，一切打扫完毕。刘阿姨便会走进程又晨的卧室摇醒她，叫她起来吃早餐。此时的程又晨都会眯着眼睛，亲昵地把自己的双手套在阿姨的脖子，眯瞪一会，自己还会情不自禁地流口水。她会不由自主地吧嗒嘴，甜腻腻地不起床。

　　刘阿姨总会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得说：“快起床了，又晨。快快洗漱，我帮你热早餐。洗漱完，就可以吃早餐了。”

　　“阿姨，你真好1就像我亲生妈妈一样对我那么好。每次一看见你我想想起我妈妈。”程又晨眯着眼睛，混沌地说。

　　然后，她就松开手。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挣扎了一会，然后就起来洗漱。

　　刘阿姨看着洗簌完毕的程又晨；看着她那张吹弹可破的脸，忍不住赞叹道：“又晨，你真漂亮！我家妮妮没有你漂亮。她如果像你一样漂亮，她一定很开心。我也会很开心！”

　　“阿姨，你别这么说啦！她现在还小，以后长开了，肯定也会很漂亮。我没长开的时候，也很丑啊！我读大学的时候也很穷，根本没能力打扮自己。女生啊就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

　　况且，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微调微整早就司空见惯。只要好好学习，努力赚钱，变美那是分分钟的事。”程又晨直率地回应道。

　　每当程又晨吃早餐的时候，刘阿姨总喜欢一副慈母笑地亲切地看着她。程又晨看着刘阿姨那双在阳光下更显粗糙的手，忍不住两眼湿湿。

　　自己的母亲也有那么一双手，一样地粗糙一样地历经风霜，无法修饰的一双手，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

　　“又晨，你慢慢吃啊！我九点半要到赶到另一个客户那里去打扫卫生。如果迟到，他们会投诉我的。如果客户投诉，罚款，那就不好了。”刘阿姨起身告辞腰离开。

　　程又晨起身送阿姨离开，按照惯例，除支付原本的两百块给保洁公司，她还会另外多支付五十元给刘阿姨自己。

　　那五十块，阿姨每次都会拒绝。但是，程又晨总是以多给妮妮买点好吃的为理由说服阿姨收下。女儿妮妮就是刘阿姨的软肋。只要对妮妮健康成长有益的事，刘阿姨都会心甘情愿地去做。

　　五十元，妮妮可以用它来买书；买学习资料；吃一顿丰盛的晚餐；攒起来买一件漂亮的衣服，五十元对刘阿姨的意义太大了。刘阿姨推辞着最后总忍不住收下。

　　当送走刘阿姨，程又晨就兴味索然地走回房间，坐在餐桌椅上，愣愣地发呆。她看着窗外的阳光，阳光好耀眼，刺得自己眼睛痛，忍不住流下泪来。四下无人的静寂一下把她带入久久的回忆中。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她永远也忘不了父亲毅然决然地离开自己的情景。

　　1998年9月18日，那天也如今天一样阳光普照，秋风习习，凉爽宜人。

　　八岁的程又晨还记得当时的自己还沉浸在刚开学的幸福快乐中。

　　她放学回家吃完饭就乖乖听妈妈的话去睡午觉。在熟睡时，她耳朵灵敏地听到窸窸窣窣爸爸收拾行李的声音。于是，程又晨慢慢睁开眼睛，她看见自己的父亲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紧不慢地整理自己的行李。

　　程又晨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在内心深处还是仿佛预感到发生了什么。她猛然地跳下床，走到父亲身边，幼稚地问爸爸：“爸爸，你在干什么呀？”爸爸只是摸摸她的头，不说话然后继续拾掇行李。妈妈则站在旁边，木然地流眼泪。

　　当父亲拎着大包裹，准备离开家门的时候，程又晨预感到自己的父亲要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程又晨嚎啕大哭，赶忙抱着父亲的大腿不让他走。

　　面对情绪激动的程又晨，父亲的反应却异常地冷淡，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亲昵。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女儿，他的眉头微微紧锁，拖拉着程又晨慢慢往前走。

　　母亲看到这副情形，非常地寒心，她意识到这个男人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了。心已经飞得很远很远，再也不会飞回来了。

　　最后，母亲擦干自己的眼泪，使出全身力气一把把程又晨抱住，倔强地说道：“夕夕，让他走。你不要哭。记住，永远不要挽留一个想走的人。”母亲嘴上让程又晨不要哭，但是自己的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永远不要挽留一个想走的人”，这句话母亲是对程又晨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程又晨看着父亲拎着行李渐渐远去的身影，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在泪眼婆娑中，她看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站在黑色轿车旁等父亲。

　　当父亲走到女子身边，轻轻交谈了几句。父亲往程又晨的方向看了看就一头钻进小轿车里。黑色的小轿车绝尘而去。

　　九十年代，拥有小轿车的人家还不是很多。能够拥有小轿车的人，在程又晨的家乡算是非常有钱的人家。父亲就这样离开了程又晨离开了母亲。

　　为了钱为了更好的生活，他毅然决然地离开，抛妻弃子。程又晨第一次体会到人性的自私也是第一次体会到现实生活的残酷。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人们，不但会为五斗米折腰而且会折折了腰。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而冷漠。

　　自从父亲走后，母亲黯然神伤了很久；失落了很久。她常常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默默流泪。面对程又晨的哭喊，她也无动于衷。

　　每当程又晨走到她的面前，她总会失神地看着她然后喃喃自语道：“情不知所起，以往而情深。生而不可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所至也。哈哈哈哈哈哈，你的父亲对我早已没有情了，夕夕，一切都是我自己骗自己！”

　　母亲又哭又笑，程又晨很是害怕。她以为自己的母亲疯了，她又害怕自己的母亲疯了。她饥肠辘辘很是害怕。

　　幸亏那时程又晨遇到一些好心的邻居，她们看程又晨鼻涕横流，衣服脏兮很是可怜于是常常接济她。每当程又晨上学回来，邻居阿姨都会邀请程又晨去她们家吃饭。

　　那段时间，程又晨就辗转几家轮流混饭吃。八岁的程又晨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颠沛流离；什么是寄人篱下。

　　现如今的程又晨那么好眼力见，也许就是那时练就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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