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中文网 > 黑月光锁死万人嫌 > 第1章 第一炉香·返魂香(一)

第1章 第一炉香·返魂香(一)


十月初七,立冬。

        沉香阁昭告世人:阁中制新香,取名画中香。少阁主,画妩制。

        一时间天下惊动。

        惊动了天下的人此时在沉香阁研究香料。胭红色的香雾从香炉里飘出来,带着点发甜的味道,升腾在整个房间里,如烟似雾,幻境流转。

        不多时,炉子里的香料燃尽了,烟雾渐渐消散,画妩从香雾里跌出来,没站稳,咕噜噜滚在地上,撞翻了一个装金魁莲的大瓷罐子,砰的一声脆响,连同腰上的佩玉一起,叮咣咣碎了一地。

        榻上的小婢子也悠悠转醒,恍了恍神,看见她,赶紧下来扶。画妩捂着腰哼唧了半天,苟延残喘的在札稿上记录:

        十月初十,复试画中香。梦境清晰完整,制香师全数可见。历时三时零二刻。

        想了想,又写:但不知离开梦境时如何才能站稳?

        她咬着手指苦思冥想,有下仆在外头轻轻敲门:“少阁主,有贵客。”

        画妩应了一声。

        “是京都来的贵客,买一枚画中香。”停了停,仆子隔着房门又补了一句,“门外候着的请香客不下百数,都是来买画中香。”

        画妩咬着手指默了默,说:“画中香不卖。”

        -

        房内的柜子里有万余种香药,画妩在柜子边埋头了半日,没找到能让她站稳的方法。她咬着手指头,有点惆怅,又不甘心,决定去找她师父问问。

        姑苏城外,香道为尊,是为沉香阁。

        沉香阁得此盛名,只因阁中有苏合。苏合一生制香一千零六种,传闻可生死人肉白骨,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已不似人间之物。如此神人此时正在树下饮酒。

        鹅黄织金的长裙广袖拖在地上,苏合眯着眼睛仰着头,精致的下巴是一条极美的弧线。见自己的徒弟来了,给她推了一盏:“尝尝,京都送来的胡酒。”

        长长的尾音拖拖沓沓,带着倦倦的语调。画妩浅尝了一口,她就把酒盏收了回来,嘟囔一句:“别多喝,喝多了又撒酒疯。”

        画妩嘴角抽搐了两下,“上次是我大意了,改天再来过。”

        “算了吧,上次就砸了我的琉璃屏,下次岂不是要烧了整个院子?”苏合撑着脑袋,闲闲的问,“听说你不卖画中香。不卖香就没钱,我的院子你烧不烧得起?”

        “我烧……”画妩握着拳头,憋了半晌,败下阵来,“烧、烧不起。”

        她俩斗嘴不止,还没说到正题,小婢子匆匆过来行个礼:“阁主,有客。”

        苏合正折磨画妩不亦乐乎,闻言笑了笑:“让少阁主去。卖点香赚些钱,回来好烧我的院子。”

        婢子于是转而对着画妩:“西京来的贵客,姓沈。”

        画妩正事还没办,闻言摆摆手,说让他等等。没想到苏合倒是把话头接了过去,挑了眉,噙着笑:“他来干什么?”

        画妩愣了愣,“你认识啊?”

        婢子还是规矩的,答道:“说是要见阁主,来——”她停了停,眼角睨了一眼画妩,“来议亲。”

        画妩愣了一会儿,迟缓的转过头,上下打量了苏合一眼,呆道:“你……”她顿了顿,敬畏的往后退了两寸,不可置信的说,“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了个师——”

        她不知道如何措辞,想了半晌,冒出来一句:“——师公??”

        苏合端着酒盏的手抖了抖,洒出来半盏,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凉凉道:“我便是养头猪……”她停了停,道,“真是白瞎了这么副漂亮的好皮相。”

        画妩呆呆的看着她,懵了半晌,没太明白。

        苏合没搭理睁着大眼迷迷糊糊的徒弟,跟婢子点了下头:“带进来。”说完缓缓把酒喝完了,方才转眼扫了画妩一眼,“杵在这里做什么?”

        画妩由衷的、敬畏的感叹:“你可真是厉害!”

        苏合甚无语的瞧了她半晌,没再说话。转而问她:“你及笄有……”她沉吟了片刻,“三年了?”

        画妩点头,她复又问:“画中香制好了没有?”

        她问起来,画妩才想起此行正题,忙问她:“为什么我每次从梦境出来的时候都站不稳呢?上一次我头朝下摔出来了,这次倒是脚朝下,但还是摔了,把装着金魁莲的大缸子撞碎了,可疼。”

        她说完,心有余悸的揉了揉腰。苏合瞟了一眼,皱眉道:“瓷罐子碎了?”

        画妩“嗯”了一声。

        苏合端着下巴,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香药沾了土气,怕是不能用了。你明日记得再买些回来。”

        画妩目瞪口呆。

        苏合复道:“可能一个人是不大容易站稳。下次我给你找个护卫,扶着你进去,扶着你出来。想必就稳了。”

        她委实没想到是这么个解决方法,迟疑的“啊?”了一声:“我觉得应当不是这个问题吧?”

        外头传来婢子遥遥的一声:“沈郎君,这边。”

        苏合望了远处一眼,没再搭理她,站起来拢起手,转身往前堂去。鹅黄的衣摆带过一阵苏合香的味道,那是苏合专属的香气,有一点淡淡的苦味,飘着走远了。

        -

        画妩站在树下给她收拾酒具。苏合吃穿用度一向奢靡,凤纹八瓣金盏是她平日喝胡酒时常用的一套。画妩麻利的收拾着,听见远处又响起婢子一声:“这里便是阁主的月满西楼,郎君请入。”

        她不自觉的回过头,想看看敢来跟苏合议亲的人是个什么形容。一转头,见尽头的廊下有一群人,由婢子引着匆匆而过。她没见过苏合有什么故交,亦未见过她与什么人亲近,却一眼就知道哪个是她该看的人。

        玄青的长衫绣着暗金的回纹,疾步而过的脚在她转头的瞬间顿了顿。那是一个颀长的背影,着玄青色衫,金冠。已是初冬时节,他周身的气度却比漫天冬色还要冷上几分。她看不见他的脸,却知道一定是个极好看的人,否则无论如何配不上那副风姿卓然的背影。那般气度,将她手里的凤纹金盏都衬淡了。

        仓促的脚步将他的衣摆掀了起来,微风吹过来,仿佛带过一阵浅浅的杏香。画妩呆了呆,心想这人配苏合,是不是也太年轻了点儿?

        -

        她回到院子继续研究画中香。

        苏合说的那个方法委实不是个方法,画妩翻着柜子找古方。正找的头昏脑涨,有个婢子过来寻她,“阁主说,找少阁主拿一枚画中香。”

        画妩在书海里抬起头来,有些惊奇:“师公走了?”

        婢子莫名其妙:“少阁主说……师公?”

        画妩摇了摇头,把手里的香料递过去:“方才来拜访苏合的那个……”她想了想,在记忆里把名字找出来,“那个沈郎君,可走了没?”

        “尚未。阁主与他在房内闲聊,命婢子来取香。”

        画妩“哦”了一声,又叮嘱:“这香料还有点不大完善,出来的时候容易摔,提醒苏合小心点儿。”

        -

        到了傍晚,沈郎君仍然没走,苏合仍然没出来。画妩独自用了晚饭,思忖着可以在画中香里加一点茹茹果,或许能让梦境结束得不那么突然,她站得便可稳一些。但她拿不准,不敢乱用,便又想去问师父。

        月满西楼里灯火通明,紧闭的门窗透不出一丝声色。画妩觉得纳罕,苏合平日夜里不是在饮酒便是在赏月,如今师公来了,果然是不一样了。

        她看了两眼觉得自己不便打扰,转身欲走,忽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划过,刚迈开的脚就又收了回来。那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整整一个月来她每天都在闻,自然是她的画中香。

        她这才明白紧闭的门窗是为了什么,原是他们在房内试香料?

        画妩蹙着眉,莫名其妙。

        旁人议亲都是带着媒人拎着采礼,问问八字相相面向。她这师父不愧是奇人,议个亲,竟然两个人关在房里研究香料?

        她一面又忍不住想,不知苏合出来时会不会摔?

        这么想着,脚下就不自觉往门边走,偷偷摸摸做贼一样凑到门缝上,刚凑过去,浓烈的香味倏然消散,竟是香料燃尽了。

        她等了一等,等着苏合喊一声“哎哟”,亦或是“砰”的一声撞倒些什么,像她今日晌午时那样。可房内却一片死寂,她等了半晌,连个最起码的衣襟窸窣的声响都没等到。

        过了好一会儿,苏合才开了口,声音闲淡,平稳无波:“听闻中原近日很是太平。”

        接着一把男声响起。那是异常好听的一个男音,浮华阅尽的沧桑,清越如水的温和,锦绣成烟的淡漠,凑出两个字:“自然。”

        这声音低沉而清冷,像是沉进寒潭的水,落进千年不化的雪,真是难以言喻的好听。明明隔着房门听不真切,画妩却觉得心里仿佛被一股山泉浸了一把。

        他又开口,带着点感慨:“我许久没离开西京了,天下自然太平。”

        画妩闭上眼,摇着头无声的叹。这声音实在好听,像一把钩子勾着人,将人心神都勾乱了。她带着点感慨的想,果然,什么人配什么人,只有这般人物,才能配得上如神如仙的苏合。

        静了一会儿,苏合叹了一声:“罢了,住着吧。”

        沈晏轻轻笑了:“多谢。”

        房门倏然推开,画妩还没来得及躲,仓惶之下在原地转了个圈,发现门前空旷,连个能躲人的台子都没有,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尴尬的转回头,看见沈晏和苏合同时出现在她眼前。

        见到沈晏之前,画妩并不相信这世上能有人长得这般好看。她作为苏合的徒弟,替她招呼过天南海北的请香客,委实也算见过些世面。有京都来的官爵,也有各州望族,其中不乏天下有名的漂亮郎君。当初也觉得是好看的,可此刻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玄青色的衣裳衬着他棱角分明的一张脸,薄薄的嘴唇紧闭。看见她,不知为何,两个人均不自禁的退了半步。

        画妩退了退,闭了闭眼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心说这张脸当真不能多看,摄人心魄一般。然后捂了一把额,干笑着看向苏合:“我刚来,真的。”

        苏合凉凉的瞟了她一眼,拢了手,没有说话。

        她向来慵慵懒懒,闲野神人一般不动声色,便是小时候画妩不小心捅漏了整个屋顶也不曾动过怒,甚少露出这般神色。画妩警觉的注意到了,看了看沈晏。

        好看的沈晏此时嘴角含着笑,温和的把她望着。画妩被他看得咽了咽口水,想了想,觉得苏合大概是因为自己初见外人便这般不懂礼数,委实大大丢了沉香阁的脸面,让人觉得沉香阁仿佛没有家风。

        想到此,便规规矩矩的行了个见长辈的礼,恭恭敬敬的低着头:“阿妩见过师公,师公冬安。”

        “……”

        她等了半晌没等到个回答,抬了眼角往上看。

        入眼是沈晏冷成冰似的一张脸,死死盯着她。他脸上方才还挂着的笑此刻半分都不见了,那双能让山河星光失色般好看的眉眼像是含了把刀子,一刀一刀的往她脸上剜,恨不得在她脸上刻个“死”字。

        旁边的苏合更是弯着腰,捂着肚子扶着门,肩膀一抖一抖,一副快要抽死过去的形容。

        画妩礼尚未毕,动也不敢动,生怕再给苏合丢脸,整个人颤巍巍的,“师……师公,阿妩可是说错什么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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