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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四炉香·入骨尘(一)


门外月色下,沈晏负手而立。月光在他身上嵌出一个浅浅光影,冷然似万年不化的山雪。刀刻般棱角的脸转了转,语气也含了半分凉薄:“青琉与白亦尘这一场棋,下的委实精彩。”

        画妩不懂他这话的含义,只是感慨:“或许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沈晏在清冷的月光下凉凉一笑:“世间所有的真相,大多不过是自以为是。”

        画妩觉得他这句话甚有道理,张了张嘴想表示赞同,但刚往前走了半步突然觉得不大舒服,晃了晃伸出胳膊:“你、你扶我一下。”

        她话音未落,沈晏的手已牢牢撑住她,皱了眉头:“头晕吗?”

        画妩往他身上靠了靠,觉得甚是舒服,便再靠过去了一点。扑鼻的杏花香气甚是好闻,她吸了两下,埋着头,闷闷道:“你让我靠一下,我有点……我好像有点累。”说完只觉得疲惫袭卷全身,忽然间很想很想睡过去。

        身子一轻,沈晏打横将她抱起来,画妩终于意识到不对,挣扎着说了句“去找……”还未说完,眼前一黑。

        -

        再次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画妩甫一动,胳膊上突然紧了紧,沈晏靠过来,声音喑哑:“好点了吗?”

        画妩觉得自己精神甚好,低头看看,见沈晏一双手牢牢钳着自己的手腕,有点不好意思:“你……我睡多久了?”

        沈晏给她端来一杯热水扶着她喝了:“你运气当真是好,苏阁主回来了。她给你燃了香就去休息了。你才睡了两个时辰。”他给她掖了掖被角,“你继续睡,不用起来。”

        “那你呢?”

        “我坐在这里。”

        “你不用守着我,你也去休息吧,不是说……”画妩顿了顿,“很晚了,你去吧。”

        “不必。”沈晏在她床边再次坐下来,握住她的手腕,“让我陪着你。”

        画妩缩在被子里看着他,黑暗之中有些辨不清眉目,只觉得他心情并不大好。“我怎么了?”

        沈晏握着她的手指颤了两颤,缓缓道:“苏合说,你之前的伤或许还未养好,且凌虚入梦毕竟非人间正途,你的心神有些耗损。”他静了一会儿,说,“阿妩,抱歉,我没有护好你。我总是护不好你。”

        画妩并不清楚他是否知道自己已是用过返魂香的人。画中香虽非人间正途,可她整个人都早已不是人间正途。七年寿命已定,她已不是能被任何人护住的人,便笑了:“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学艺不精,不能像苏合一样来去自如。”

        他在黑暗中沉默了半晌,声音闷闷:“可我觉得与我有关系。”

        画妩心里仿佛颤了颤,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轻声问:“沈晏,你到底是谁呢?”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呢?”

        可她确实不知道他是谁,干巴巴道:“许是你与苏合认识时我还不在沉香阁吧?你与叶云谏……”她顿了顿,不想再提起那个已经死去的前女友,“你与他也是旧识,可我却从未见过你,想来……是我还没来沉香阁时的事了?”

        脸上酥酥痒痒,是沈晏用手指摩挲着她的皮肤。画妩呆了一会儿,想转开头,却又有点贪恋这种感觉。脑子正嗡嗡响,听见沈晏说:“天下人皆知道我是谁。唯有你,几次三番,想不起来。”

        画妩想起叶云谏曾经说,西京无欢楼的沈晏,天下谁不认识?可她确实是不认识他。但转念一想,名震天下的桃泱认识他,且以他们曾经的两次对话,画妩觉得桃泱是颇忌惮沈晏的。能让桃泱忌惮的人确然应当是可以担得起一个“天下皆知”的,可她想来想去,想不出他到底是谁。只能颇为抱歉:“你们江湖上的事我实在是……知道的不多。”

        沈晏笑了:“这样也好。”

        画妩咬牙,觉得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问个清楚,于是心一横:“那你愿意说给我听吗?”

        “说什么?”

        “说说你是谁,说说你是怎么认得桃泱的?说说你现在为什么会住在沉香阁,说说……”她咬咬牙,闭上眼,豁出去了,“……说说你的前女友。”

        黑暗里,空气忽然静得出奇。画妩紧闭着眼不敢睁开,好半晌,听见沈晏疑惑的声音:“我的什么……前女友?”

        叶云谏说过沈晏不好惹,画妩也觉得沈晏当真不是好惹的人,声音都抖了:“就、就……就是那个……”她不敢再往下说了,“那你是为什么要住在沉香阁的呢?”

        但沈晏显然不会放过她:“我的什么前女友?”

        画妩被他低沉的声音吓着了,吓得把手从他掌里抽出来,两只手把脸捂住:“我方才说错了,没有什么前女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知道沈晏不会放过她,沈晏也确然没有放过她。画妩的两只手腕被沈晏握住,轻轻一拉就把她两只手移到两旁。黑暗中,杏花香气迎面而来,沈晏把身子探过来:“叶云谏跟你说什么了?”

        画妩虚弱道:“他,他没说……”她在恐惧中声音一转,带了哭腔,“是你说的,你说她死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当我没问过……”

        “阿妩,”热气倏然扑在她耳畔,沈晏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来,“我看起来,当真这般好唬弄?”

        画妩整个身子抖了抖,颤巍巍道:“你你你你先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我这个姿势,我不太舒服……”

        轻轻一声笑逸在她耳朵边,沈晏不紧不慢:“但我仿佛挺舒服的。”

        画妩试着抽了抽手,纹丝未动。她在恐惧中把残存的理智找回来,围魏救赵:“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沉香阁,”她说完,果真觉得身旁的沈晏不再动了,觉得此法甚为有效,赶紧往下说,“沉香阁有一重山,你是不是想把你前女友救回来?”

        她这方法确然有用,沈晏坐起来一些,手却没有放开她:“你还知道什么了?”

        这可真是处处是坑,画妩悲哀的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晚上委实五彩纷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没骗你!”

        然而这次沈晏没再为难她了,只是在旁边静静坐着。良久,他低低开口:“我没有什么……前女友。”

        画妩不敢再造次了:“是是是,没有没有,我绝不会说出的,真的。”

        沈晏放开她,用手抵住了眉角。画妩重获自由,连忙裹着被子往后蹭了蹭抵住墙,拉开一个看似安全的距离:“其实这也没有什么,虽说你抢了叶云谏的前女友,有些不太道德。且还没有护好她,让她……”

        她不敢说死这个字,婉转道:“让她受了些苦。但你若真是愿意用一重山去换她,委实还是很重情义的。并不让人觉得你是个……是个很薄情的人。”

        沈晏抬起头:“……你是这样想的?”

        “是啊。”

        因她睡觉畏光,房内帷幔层叠,将月光也挡了去。这么凝重的黑暗里原不应看到任何神色,画妩却能感到沈晏一直在看着她。许久,他才开了口:“……可我不是这样想的。”

        -

        画妩在叶云谏的咆哮中再次醒来。

        因昨夜被沈晏折腾了很久,她实则还没有睡够。揉着眼睛睡眼迷蒙的坐起来,见叶云谏拽着沈晏的衣服嘶吼:“谁让你陪着她了?谁让你陪着她的!阿妩睡个觉,需要你陪着吗?!”说完又转头吼她院里的下人,“你们都是死人吗?!”

        自从沈晏住进沉香阁,叶云谏每日都是这般一点就着的脾气,早已无人敢答他的话。画妩尚未明白他今天又是为什么发这顿脾气,见沈晏随意挥了挥衣袖,叶云谏顿时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画妩有些惊讶沈晏这挥袖子的功法,心里暗念若有机会自己必定要跟他学上一学,以后用来对付叶云谏。因她自小在沉香阁便被苏合收了徒学制香,叶云谏却不同。他虽也在沉香阁长大,学的东西却与她大相径庭。画妩少时去偷听过几次他的夫子课,讲的均是些谋略纵横经国识人、六韬三略六壬太乙之术。

        他上半晌习完这些晦涩难懂的,下半晌又要学些武艺骑射。画妩听的不得要领,去问苏合。苏合摸着下巴说自己也没养过儿子女儿,但觉得女孩就该学些搬弄风月的精巧玩意儿,男孩就该学些粗犷东西,不然性别倒置了,最后一个嫁不出去一个讨不到婆娘岂不是不好。

        于是乎她也知道自己武力上是断断赢不过叶云谏的,时而小打小闹,叶云谏也不曾跟她出过手。她江湖经验颇浅薄,不知道他的功夫在世上能排个多少,但如今被沈晏挥挥袖子就退了几步,着实有些令人意外。也不知苏合是不是舍不得价钱,没给他请个厉害师父的缘故。

        沈晏端了个杯子走到床边递给画妩,停了停,像是平复心中的怒气,然后对她柔声开口:“喝点热水。”

        画妩不敢忤逆,就着他的手把水喝了。一旁的叶云谏气得快要背过气去,指着画妩:“你!”他抚着胸口表示自己快要不行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王昔玦!你!”

        他唯有气到不行的时候才会喊她这个名字,画妩问他:“你怎么了啊?”说完看沈晏,“你们俩又怎么了?”

        沈晏没说话,抬了抬下巴。门口进来两个随侍将叶云谏一左一右架了出去,咆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一帘风月。

        画妩不明所以:“你怎么招惹他了?”说完觉得不对。仿佛沈晏从未主动招惹过叶云谏,而是他一见到沈晏便会发脾气,几个月来几乎每天都是如此。

        沈晏没有答她这句话,大约也是觉得没必要解释,只是说:“昨日我与苏合商量,你身子不好,需要将养些时日。我想……”他停了停,抬头看她的神色,斟酌着说,“我们可以出去走走。”

        “走去哪?”

        沈晏无语片刻:“你想去哪?”

        画妩想了想,觉得待在沉香阁挺好的啊,有吃有喝,开开心心,完全可以在这里休养,没有什么不好,并不想出去走走。

        沈晏仿佛看透她的心思,“沉香阁中日日有人买香,于你休养并无益处。”

        画妩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觉得此人着实不输青琉,千年蛔虫是也。干笑:“可我并不想出去走走。我觉得,”她不想提起返魂香,“我觉得我身体不大好,不适合经常运动。”

        “我也并没有让你步行出门。”

        她在心里将山川大河名胜古迹过了一遍,觉得自己并不热衷于旅行,对那些东西都没什么兴趣:“其实我在桃泱的梦里见了西域风景,觉得诚然是挺令人觉得耳目一新的,然而着实太远,也不太安全。”

        沈晏和缓道:“你若想去,便没什么不安全。”

        “其实西京我也没有去过,那个梦里我对无忧楼也印象颇深。你说,苏合会允许我去无忧楼看人跳舞吗?”

        沈晏默了一瞬:“应当不会允许。”

        “我也觉得不会允许。”画妩再想想,“那便没有什么其他想去的地方了。”

        沈晏点头:“那便去西域吧。”

        可她并不想去西域:“我真的……不想出门。西域太远了,想必还在下雪呢,我身子不好,受不得冻,我现在当真是不想去西域。”

        沈晏沉默一会儿,问她:“那是不是只想去西京看跳舞?”

        画妩其实也并不那么想去西京。然而他退了一步,她若不退,或许有可能真的被他带去西域了,只好道:“……只想去西京看跳舞。”

        沈晏几不可查的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她,静了片刻,给她理了理被子,站起来转身走。

        画妩叫住他:“你去哪?”

        “月满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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