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挚友

　　司绾珅三人回到定北侯府，走的是后门。一身少年郎打扮，不好走正门，否则要被多数落几句。

　　“阿玉！”

　　就在司绾珅走到后门台阶下的时候，一声带着惊喜的清亮脆音从身后侧传来。

　　那声音，熟悉又恍然。

　　司绾珅双眸微缩，颤了颤，随后转过身去，笑意盈盈道：“阿矜！”

　　“玉”是司绾珅的乳名，是其父司柏温未定下她闺名时对她的称谓。父亲说，她是定北侯府最珍贵的美玉。

　　对父亲而言，她不是掌上明珠，她是媲美玉玺的玉石！

　　然而，自从父亲去世，会这般叫她的，只有这位从急不可耐地马车上跳下，朝她直扑上来的人儿了——

　　“好你个阿玉，前些日子怎都不来寻我玩儿？我大老远看见你的背影就觉着是你，仔细一瞧，你身后跟着琉璃。再一想，你一副少年郎打扮，怕是偷溜出去干什么事去了，离近了才敢叫你——我这么替你着想，你倒好，能把我撇在对门不闻不问！”

　　来人是个小脸大眼的娇俏美人儿长相的女孩儿，一张樱桃小嘴张口就是喋喋不休的一连串话儿。

　　“好啦，是我不对，我这正巧有麦饴糖，有你要不要来一块降降火？”司绾珅温言笑道，手势示意琳琅。

　　琉璃会意，小心拆了一份油纸包，露出里头覆着些许细白面粉的黄澄澄的糖块来，然后递上前来。

　　“饴糖降火？”

　　女孩儿放开怀着司绾珅脖子的手，轻捻起一块，疑惑道，随后便将糖块往嘴里送去。

　　“这是麦饴糖，不是一般饴饧，有生津润肺去燥等功效。”司绾珅笑道。

　　“喔？还有这等妙用……”女孩儿咀嚼到一半，突然停住，然后杏眼圆睁，嗔了司绾珅一眼，“好你个阿玉！原是在拐着弯儿笑话我！”

　　司绾珅一脸镇定的笑意：“阿矜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

　　女孩儿白了司绾珅一眼，气鼓鼓道：“分我一半！”

　　“好～好好好～分你六成如何？”司绾珅一副很好说话的哄小孩架势。

　　“真的？”女孩儿迟疑了。

　　“自然，多的一成是陈大哥的。你这丫头可不许私吞了！”

　　闻言，女孩儿正要撇着小嘴“指责”司绾珅“偏心”，就听到一个清朗稳重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陈锦矜，你觉得自己跑后门我就抓不着你了？”

　　“大，大哥……”

　　接收到陈锦矜“求救”眼神的司绾珅自然站她一边——谁让，这活泼烂漫的女孩儿，是她前世今生，唯一的挚友呢？

　　“陈大哥，好久不见了。”

　　司绾珅往前走了两步，不动声色地将娇小的陈锦矜挡在了身后。

　　“绾珅妹妹？我……是，是好久不见了。”看清原本被妹妹发髻发饰遮挡住的面庞，陈谨己握着剑的左手又紧了几分，走近没几步又停留在距司绾珅三尺处。

　　“阿矜这是又做了什么，惹得你这般严肃？”

　　陈谨己微微移开眼神，和躲在司绾珅身后露出一只怯生生的杏眼的自家妹妹，道：“这丫头的性子你是了解的，前几日领了人偷跑去郊外庄子上玩耍，父亲母亲疼她，喊不回来，我便亲自去接她。结果倒好，跟我玩捉迷藏。”

　　“那、那还不是大哥您从来不对我这个妹子手软嘛！”陈锦矜颇有几分委屈地“反驳”道，听着还有几分委屈。

　　司绾珅觉着好笑：这个陈锦矜，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她大哥陈谨己！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了！人家家里兄长都偏宠小妹，而陈谨己倒是把“长兄如父”诠释得淋漓尽致，在陈锦矜面前，比其父陈大人还有几分威严。

　　他们还在，还好好地在她面前呢。

　　真好。

　　“好啦，是我前些日子冷落了阿矜，让她无聊跑庄子去了。”

　　司绾珅揽过所有的“过错”，给陈锦矜一个台阶下。

　　“这？绾珅妹妹你不必如此，此事与你无关。”陈谨己微怔，随即严厉地看着陈锦矜，道，“陈锦矜，你不觉得羞愧么？赶紧先回家，父亲母亲一直担心着你，你就不要再为难绾珅妹妹了。”

　　陈锦矜在自家大哥“凌厉”的眼神下，磨磨蹭蹭地挪着小碎步走了过去，全然没了方才跳车飞奔的“嚣张”样儿。只是那嘴上还是“小声”嘀嘀咕咕着：“我看你的绾珅妹妹才是你的亲妹妹罢？对我这妹妹严得跟七公主说的皇宫教引嬷嬷似的……”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陈谨己一开口，陈锦矜就吓一跳，忙跑过陈谨己的身侧，提起裙摆朝对面陈府偏门跑去。

　　司绾珅不禁莞尔，叫住陈谨己：“陈大哥！阿矜没拿走她的这份麦饴糖，你帮她带回去吧。”

　　这样，那丫头应该能跑掉了罢？

　　“……好。”

　　陈谨己顿了顿，还是回头来取了玲珑递上的那份麦饴糖。

　　“对了，陈大哥，这其中有一份是你的。”司绾珅好意提醒道，“你可别让阿矜一人独占了去，她吃多了也不好。”

　　“好，多谢绾珅妹妹。”

　　“嗯，替我向陈伯伯陈伯母问好。”司绾珅笑着朝陈谨己行了一礼，“陈大哥再会。”

　　陈谨己颔首，回礼，语气柔和许多：“好，同替我向司老夫人问好。绾珅妹妹再会。”

　　“好。”

　　说罢，司绾珅便进了定北侯府。

　　陈谨己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她进门后，掩在门扉之内，再也不见，方转身大步朝陈府走去。

　　只是他紧握佩剑的左手并未放松，如同他掩在发下的耳根未凉去几分，都未因着那女孩儿的离去而淡去。

　　绾珅妹妹，似乎有些不同了。

　　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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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绾珅主仆三人回到盛风阁，将一身行头换下，重新梳洗换好寻常服饰。

　　途中，琬琰来敲了里室的门，报告说：“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预备了晚膳。”

　　“去回了夫人，今日晚膳我已与祖母约好。改日再去向夫人请罪。”

　　司绾珅淡淡地道。

　　“是，小姐。”

　　琬琰退下，到院外对来请人的雾雯说道：“小姐今日已与老夫人约好一同用膳，改日再去向夫人请罪。你且原话回了夫人便是。”

　　雾雯微怔，但她很快便点头道：“那么，我便这样回话去了。”

　　“嗯。”

　　琬琰的性子是对熟人亲密而对生人疏离客气的，她又只不过是顶了个丫鬟的位置，实际身份并不属奴籍；而雾雯则是个正经一等丫鬟，奴籍是实实在在的——这和她一不熟、二不等的，琬琰就应得很简洁冷淡，哪管雾雯心里是什么感受。

　　再说了，夫人那偏心眼的态度，对小姐是那么恶劣，她这外人看着都极度不适，何况小姐？

　　时间一长，更觉着不是个滋味了。

　　连带着，夫人院子里的下人都能怠慢小姐了……瞧今日早时，玲珑随小姐回来后同她们讲了，过后府中下人间也传开了……

　　家丑不可外扬，这夫人还真是直白！当旁人都是瞎子吗！

　　既是玉娟院的奴才狗眼看人低，那她又何必“热络”笑言？

　　雾雯是个聪明本分的丫鬟，见琬琰这态度，想到早上的事，再思至琬琰身份，也不计较，安静离开了盛风阁。只是雾雯心里暗暗叫苦：这一回去，怕是夫人要大发火气了……少了个雾霭随她一同受着，她怕是……唉……这雾霭，自己蠢笨也就罢了，还连累她……

　　想着，雾雯在拐角处回望了眼盛风阁的高阁：大小姐本就不好惹，如今看来，更是不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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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风阁的里室浴室内，氤雾袅袅，萦绕出仙境的朦胧。

　　司绾珅在屏风后的宽大木浴桶内，在轻薄水汽之间，如骄花般的面容染着一层淡薄的红润，而她那双乌黑的眼眸却幽深空荡……

　　——与定北侯府比邻的人家是当朝太师陈文鸿陈老爷子的府邸，其子陈绍谦为当朝尚书令。而方才于偏门遇到的，是陈府现今小辈子女，即嫡长子陈谨己和嫡长女陈锦矜。

　　司家与陈家是世交，且世代皆为皇帝心腹，不属于任何一派势力。硬要说，那便是皇帝直系，是单独的个体。故此，也就只有司、陈两家这般亲近也不会遭人闲言了。至少，表面上无人敢乱嚼舌根。

　　而她与二人性情相合，尤其是陈锦矜，同小玩到大，比手帕交还要好几分呢。陈锦矜更是她前世唯一的挚友，而今生亦是。

　　陈锦矜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自小古灵精怪。但别看如今陈锦矜看着比她年幼娇小，日后长开了，那姿态可是要比她更高挑、更成熟的呢！实际上也确实是陈锦矜比她年长几月。不过嘛，她也很喜欢做长姊一般地照顾陈锦矜便是了。许是她一直缺少母爱，便对自幼心智不如她成熟的陈锦矜多有转移罢！

　　本来司、陈两家一直亲近友好，无人生事……然而，前世萧远印谋反，两家自是坚定站在皇室宗亲嫡系一边，于是萧远印拉拢无果后，立刻剑指定北侯府和太师府！他们两家也被逼得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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