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3.0阿光仔

【阿光】

        红石能量为人类的生活带来大不同。

        就如同千年前的人类认为长出翅膀在天空飞翔是一种妄想一样，现在的红石科技对于生物的克制与增强让人感觉似在梦中。

        现在对于红石能量的运用已经相对成熟，但二十年前那会儿不是这样，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是这样。

        阿光的父母在15年前以劳动工的身份去往第9区，结果在一次工业事故中双双丧生。

        在当时，许多人并不知道这些，新闻被压下来，不停地有来自贫困地区的人愿意为了高工资去高危工作，他们以为危险不过是给粗心大意者的警示，他们只要小心谨慎，大不了以后落下点病根，相较于薪酬来说是可以接受的。然而，红石劳工的总淘汰率达到40以上。

        阿光还有一个朋友，叫做阿焕，他们的身世差不多，阿焕比他大四岁，平时总是很照顾他。

        他叫他阿焕哥；他叫他阿光仔。他们从小相依为命。

        在2022年的红石雨之后，第一场大灾变（x01）的出现改变了地球许多地区的元时期后，光是短时间内急剧提升的气温就毁灭了大部分弱小的河流。水是生命之本，河流的消逝带来许多物种的灭绝，但也留下一丝希望，给本就已经干涸的人。

        第17区原本有一条向东的大运河，靠着水库发过电的水运转。在x01后水库水位线急剧降低，运河自然停止使用。再之后气温慢慢回落到舒适范围，但又因为废弃造成损坏，修缮成本巨大，无人管理，大运河被彻底废弃。对于无家可归的人来说，这里是另一片家园，没有门槛。

        运河的渡口与河道成为了流浪者的家园，他们打理这里、划分区域、建立集市，自成一国，依附于产能过剩的大城市生活，有如下水道的老鼠。

        在这片流放之地，黄色的油漆是它的代名词，各种掉了漆皮的钢管组成这个庞大的地下都市。

        在渡口前面曾有一座退役的巨型邮轮被当做景点，而在大灾变之后，它被半掩在地下，成为流放之地的标志，他们选举出的“王”便会住在那里。

        流浪者的国度在去年冬天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成碎片，南方来的鬼佬粗暴地杀掉原本的王，以武力胁迫众人屈服。

        他们胜利了，却并不打算夺取王的称号，坚守着从南联带来的名字，在邮轮里封闭。

        好像一切没有什么变化，“王族”的规模变小，躲在运河的流浪者们需要上缴的税收变少，他们反而更高兴。

        但阿光不这样觉得，他发自内心地厌恶这群南方来的黄毛鬼，他们意思地占领他的家园，抢夺物资，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们不想执掌这一地下国度，不是因为他们心善，只是因为外来者对这片徒弟没有归属感，于是只顾着霸道地享受特权。可没办法，他们很强，没人敢招惹，没人敢反抗，只要过得下去就勉强苟活着罢了。

        最开始，黄毛鬼一共有七个，七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共鸣者，敢反抗的人都已经被吊在船头的桅杆上了。

        七个人里有两个明显地位更高，有一个叫克雷恩，是个娘炮，但武力很强。以前的王也是个共鸣者，据说是不满外面的一些条例才自感沦落来到地下当“耗子”，所有流浪者都受他庇护，认可他的实力，而他被那个死娘炮一刀给劈开了。当晚目击这一幕的人，很多都做了噩梦。

        克雷恩在手刃了年轻气盛的共鸣者王之后，便很少再回到河道，常常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然后又匆匆离开。

        还有一个人叫麦里斯，但是只有那个克雷恩这么叫，其他人会叫他“鼹鼠”。

        鼹鼠不爱说话，但并非是因为他性格内向。所有的黄毛鬼都不爱与本土的流浪者交流，若是开口，要么要求额外上供，要么就是一些不礼貌的问话，无一例外。

        他们从不记住流浪者的名字，总是统一地喊着“耗子”，在眼底深藏一份怜悯，让人不禁怀疑，在他们眼中自己是不是一个不值得结交的将死之人。

        不过，让阿光最恨的是，他们带走了阿焕。

        有一天阿光正在清点白天收集来的物资，焕哥在另一个隔间，他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奇奇怪怪的音调，他感到很不好，便出门去，正好看到鼹鼠带走了焕哥。

        焕哥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叫他不要担心，自己一会儿就会回来，那天晚上阿光等了又等，始终没有等到焕哥回家。

        他一夜未眠，第二天失魂落魄地在河道搜寻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阿焕站在邮轮的甲板上，衣着光鲜。他好生气，光着脚一路跑过去，大声地质问。

        阿焕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口。

        阿光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吧，呵……黄毛鬼的走狗跑过来驱赶他。他是只耗子，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从那以后，阿光再没有找过阿焕，阿焕也没回来看过他。

        有一天他回家，看到一盒榛仁巧克力，再联想到进门前的黑影，他迅速追出去，真的逮到了阿焕。

        他苦苦质问阿焕，逼着他交代离开的缘由。然而他在阿焕的眼里看到无比坚定的信念，阿焕告诉他，末日即将来临，哪怕是老鼠也很难生存，在此之前他们应该多做打算。说完之后阿焕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阿焕没有忘记他，只是信奉了末日，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再不复返。

        他把巧克力抖落进垃圾桶，连盒子一起扔了，或许有别的流浪者看见会捡走这好东西，那又怎样？他不在乎了。

        自那以后，阿光养成了一个习惯，他没事的时候就会站在高处，遥遥地望着甲板，很可惜，他少有机会在看到阿焕。

        黄毛鬼拉拢了好多人，阿焕只是其中之一，他们被派出去到城里做事，不过阿光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阿光总是盯着那艘邮轮，暗暗在心底祈祷漫天的洪水将之淹没。然而事与愿违，黄毛鬼和他们的走狗过得比谁都滋润。

        有一回克雷恩过了很多天才回来，与之随行的是一个魁梧的黑发寸头的男人。这个男人虽然有着北联人的部分外貌特征，也能够流利地讲本地化，但阿光知道，他和那个克雷恩是一伙的，和那个鼹鼠也是。

        寸头男的嗓音非常独特，气声很足，说话的时候像一头低吼的狮子。与克雷恩的铁血手段不同，这个名叫布莱恩的男人非常善于笼络人心，从前一直生活在恐惧中的耗子们，终于在压迫下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于是拥护布莱恩的人群出现了，阿光感到不齿。

        布莱恩到来之后，黄毛鬼快速扩张，越来越多的同僚被吸收进去，最夸张的是，那些人中的一部分成为了新的共鸣者。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若是有谁敢告诉给媒体，一定能获得巨额的举报奖金！

        如果阿光能够对红石能量产生共鸣，那他就可以去高档的公司谋职，又或者去那个特别行动队！当警员！怎么都好，前途一片光明！

        ……阿焕也是共鸣者吗？阿光从来没有听他提起，为什么？

        【阿焕只提到灾难，却只字不提他已经得到的力量，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只告诉他子虚乌有的末日？

        ——阿焕心里在想什么，又是怎样看待他的？】

        时间来到2月，黄毛鬼在和走狗们商量一次大行动，阿光看出来了。他们的人回到船上的频率增加了，阿焕也被召回来。

        阿光靠在黄色的钢板上，将一枚早不流通的硬币抛来抛去。每一次抛起，每一次抓住，他都不去看正反面。

        他在思考，他在等待，他在蓄势待发。某一次——不好说到底是哪一次——他抓住那枚硬币，将它揣进兜里，向邮轮走去。

        不知在外围等了多久，他终于等到一群人一起出来，其中之一便是阿焕。

        数个共鸣者带来的压力让阿光不由地产生畏惧之心，然而既然已经决定，他就不打算退缩。

        阿焕看见了他，一定看见了，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到他们的眼神交汇。但阿焕什么都没说，径直越过自己昔日的好友

        “阿焕哥！”阿光再也忍不住吼了出来，声音之大令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阿焕最近过得很好，头发打理得很整齐，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跟城里那些精英一个样。他毫不意外地伫立，将双脚并拢，短靴撞击的声音听着很精神，他立定一笑，如同往日一般阳光：“光仔，找我什么事？”

        同行的那几人多有不耐，催促着阿焕赶紧离开，最后他们商议了一下，阿焕留了下来。

        “我们要执行任务去了，不能陪你太久。”阿焕温柔地述说，还从兜里掏了一块巧克力给阿光仔。

        阿光摇摇头，不肯接受：“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事……阿焕哥，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阿焕舔舔嘴唇，看向远处：“以前只是我太无知。”

        “那现在呢？你怎么回事，我们不是说好下半辈子也一起努力吗？你为什么——”阿光越说越激动，缓步上前，却被阿焕打断。

        “阿光仔，别这样光仔，你别这样。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们之间的情分，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但是听着，就要变天了。”阿焕说着，提防地四下一望，然后按住阿光的双肩，“光仔，大家已经没救了，但你不一样，你会平安度过这一切的，我发誓！”

        阿焕将阿光抱在怀里，就像从前一样，温暖又有力。他还是将巧克力塞给了阿光。

        阿光有好多“可是”想说，但窒息般的感受让他开不了口。很快，阿焕的同伴们在远处呼唤，他们不得不分开。

        阿焕蹦蹦跳跳地离开，还不忘回头跟阿光摇手道别。

        他没有变。

        巧克力在手中逐渐融化。

        ……

        【2043年2月7日，中午的时候停电了，河道里黑漆漆的。他们在下午的时候回来，但并没能全部回来，那三个头头都受了伤，就换回来一个女人。还好，焕哥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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