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九三年夏日

　　罗勇道：”上个学期我们实习生多数时候，都是跟在带队老师旁边看，老师会逐步告诉很多知识。这个学期不很重要的手术，老师有时也会让我动手。我觉得现在如果有类似的手术，我已经不担心。现在也明白了，医生为什么年纪越大越有名气，没有长年积累的经验，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病人有时生死就在一瞬间。“

　　朱琴问道：”你实习这段时间也有死了的病人？“

　　罗勇道：”怎么会没有？有四五例。其中有两例，我的老师说，只要能提前五分钟送到医院，至少可以保命。“

　　朱琴忙问缘故，罗勇于是道：“正月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脑溢血，自己已经感觉很不舒服了，还回去给老婆孩子做饭，然后感觉自己要倒下了，才让老婆打电话叫救护车，送来已经回天无力。中途已经耽误了近两个小时，如果早来医院是绝对可以挽救的。”

　　朱琴又问道：”那还有一例呢？“

　　罗勇道：“还有一例是一个孩子，只有四岁，吃东西噎住了，家属没有来得及送医院，所以没有救回。”

　　朱琴叹道：“我觉得医生要接触各种病人，尤其很血腥的伤残，确实不容易。不过可我受不了这些，所以即使我能上大学，肯定也做不了医生。”

　　罗勇笑道：“这个不是关键问题，只要进了医学院，胆子再小的也可以锻炼，不要说在学校先要做很多试验，就在这里实习的医院，一年下来的实习工作，耳濡目染，胆子自然大了。”

　　服务员端上两菜一汤，罗勇问朱琴要不要饮料，朱琴说只喝白开水。

　　此时音响里正在播放《月牙五更》，朱琴好喜欢这温馨而又有些凄凉的曲调，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店内的装饰，不由问道：“罗勇，这个店的老板是女的还是男的？”

　　罗勇笑道：“是一对夫妻，我有一次问过，那个老板还会拉二胡，所以这里放的曲调，都是按照他自己的喜好。”

　　朱琴笑道：“原来是这样。哎，罗勇，我想起一件事情，你父亲会奏笛子，是自己学的？”

　　罗勇道：“这个我问过我爸爸，他说是一代代传下的。反正觉得吹笛也不很难。朱琴你相信吗，我爸还自己会做笛子，我们老营盘很多人都会。我们那里还有一个特殊的习俗，就是家里有老人过世时，稍隆重些的丧礼，会请族中人前来吹拉唱奏二胡笛子唢呐，而婚嫁喜庆，不奏二胡笛子，只用锣鼓和唢呐。”

　　朱琴有些惊讶地说道：“还要这样弹奏乐器？我可从没有听过，一个乡不同村也有不同习俗，怪不得古人说入乡随俗。罗勇，你们班上的人全都在这个医院实习？”

　　罗勇笑道：“怎么可能，我们班上五十个同学，这个医院一共十二个人，还有三个医院安排了其他同学。我们六月上旬就会结束实习，到时要回学校总结实习工作，还要写毕业论文，六月底领了毕业证，我们就算毕业回家了。“

　　罗勇说完，要帮朱琴舀汤，朱琴忙道：”我自己来。还这么多菜，罗勇你多吃点。这个餐馆的菜和我们龙川的口味差不多。我已经吃完了，剩下的该完成。吃完我带你去看那套夏装，真的很好看。“

　　罗勇笑道：“你有没有帮自己挑一套？”

　　朱琴道：”那个店多数是男装，我今天回去是，同伴买了一套裙子，说逛的那个店铺还有一套合适我，我准备明天和她一起去看看。罗勇。你明天晚上是不是值班？“

　　罗勇点头道：”是，明天我没有空出来，你后天还在不在这里？“

　　朱琴道：”我们五日下午三点半结束学习，可能当天会回去，后天晚上还在这里，你如果要我带什么回去，我可以帮你先带一些，省得你放假回家时太多东西。“

　　罗勇想了想道：”朱琴，这样吧，我后天上午休息，你帮我带冬天的衣服和一包书回去。我十二点上班时会送到你宾馆服务台，其他的东西我自己带。后天晚上我们还到这里吃晚饭，然后带你去洪城广场看看夜景。“

　　朱琴笑着答应。两个人结账出来，手挽手来到朱琴说的那家店铺。朱琴手指挂着的那些T恤，让罗勇挑颜色，罗勇笑着挑了一套暗绿色的休闲运动装。

　　老板娘也看出这是一对恋人，笑着说只收六十元，朱琴要给钱，罗勇坚决不准，朱琴笑着也不坚持。

　　朱琴和罗勇买了衣服出来，来到不远处一个小广场的一棵大树下坐下，罗勇感叹地说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这棵树下现在这个时间，有不少夜宵摊，晚上到处是人。估计导致早上到处是夜宵留下的垃圾，所以现在已经不见了那些夜宵摊子。“

　　朱琴道：”我们龙川县城的夜宵都是炒冰炒田螺，这里也是吧？“

　　罗勇道：”是啊，我们寝室有几个特别喜欢吃炒田螺的人，那时几乎每个星期六晚上都来这里吃上一盘，尽管都知道这样的夜宵并不卫生。“

　　朱琴笑道：”我也吃过几次。但是我妈说，很多人吃了肚子疼，还说田螺里有传染病毒，所以我就不敢去吃了，但是炒冰我喜欢吃。“

　　罗勇笑道：”那现在想不想吃？“

　　望着前面来来往往的人流，朱琴感叹地说道：”现在不吃了。我毕业后常和王富春出来宵夜，确实可能不是为了享受那样的夜宵，而是喜欢这样的气氛。平常忙碌，难得晚上可以清静地出来休闲，但是以后可能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的男朋友在云城做保安，说下半年清理好店铺，就去云城做生意了。“

　　罗勇道：“人生就是这样，在分分离离中，从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老年。哎，朱琴，等我们退休时，我们就收拾好行装，出去游山玩水，只要有能力，走遍我们想去的地方，你愿意不愿意？”

　　朱琴道：”我当然愿意，到时叫上翠竹，或者还有王富春，我们几个家庭一起前往，男女都有伴。“

　　朱琴和罗勇坐在那里，足足说笑了一个多小时，看看已经快到九点，朱琴想起罗勇白天工作忙碌，催促回去休息，罗勇坚持送朱琴回到宾馆一楼，才放心返回医院。

　　短短三天的学习，朱琴虽然和罗勇只聚了两个晚上，且每次不过二三个小时，但是对这对一直不能在一起的恋人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四月五日下午，朱琴和三个同事在学习结束后，很快去车站搭车返回龙川。

　　转眼已经是炎炎夏日。

　　翠竹的孩子快一岁了，已经可以扶着走路，这个学期的也到了尾声，暑假也将开始了。

　　这是翠竹很期盼的假日。但是翠竹要去云城看望罗双虎，必须要等农忙之后。家里很快要收割早稻，要赶种晚稻，虽然都已经请好几个姐姐姐夫帮忙，也要七月十日后才能动身。

　　但是朱琴不同，暑假一到，和罗勇团聚的日子也就到了。

　　六月二十九日下午，罗勇回到县城，去了朱琴家，还告诉了朱琴一个好消息，说自己可能会分配在县医院脑外科。不单自己，就是同校毕业的老乡，也分在县城。因为这次到学校的两个分配指标，都是县城的医院，并没有乡下的指标，这是班主任暗地里告诉的。

　　罗勇一直是学校的一等奖学金得主，学校肯定先考虑将罗勇分在县中心医院，只是说分配的通知，要迟半个月左右才会邮寄到家。

　　罗勇在朱琴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两个人在县城买了灯具，自然都是朱琴拿出的钱，下午四点多钟，两个人一起回山岭乡。

　　罗勇和朱琴的爱情，也随着盛夏的来临而成熟升华。

　　罗勇的父亲虽然白天都在外面做事，但是每当空余时，都在忙碌罗勇结婚的家俱。朱琴为了和罗勇一起，每隔一个当街日才回家一次。

　　七月八日开始，山岭镇的多数早稻已经进入收割期。翠竹因为有几个姐姐姐夫帮忙，四天内便忙完了农活。

　　老营盘的晚稻，要到八月底才可以收割，所以翠竹决定七月十三日带上孩子去云城看望罗双虎。

　　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一个背包——翠竹尽管已经很精简，但是这个不小的背包还是满满的。

　　双莲送翠竹一直到县城车站，见母子两个已经上车离去，这才离开车站返回山岭乡。

　　龙川到云城七个多小时的车程，客车中途只在中午时在一个服务区停过一次，但是子罗表现不错，没有晕车，也并没有哭闹。

　　开始上车时，客车是卧铺车，孩子可能好奇，不但没有睡，而且很兴奋地坐在卧铺上玩。翠竹给孩子准备了一个小海鸥玩具，是上次罗双虎带回来的，子罗很喜欢这个玩具，这次翠竹就上了。

　　天气炎热，为了孩子，翠竹上车时买好了一瓶水，拌好了一瓶牛奶。孩子玩到近十点多钟时，有些疲倦，喝了牛奶，很快伏在翠竹身边睡着了。

　　在服务区休息时，翠竹又在那里拌好了一瓶牛奶带上车。孩子有玩具有牛奶，除了睡觉，一直都很高兴。

　　四点多钟时，大地还是一片热气，翠竹终于到了云城要下车的地方——来过这里打工，再次返回这里，翠竹觉得一点不陌生，虽然还是第二次来这里。

　　抱着孩子背着背包下车，翠竹很快看到了思念无数次的丈夫罗双虎。

　　“翠竹，好儿子！你们终于到了！”

　　身穿工作制服的罗双虎，估计提前了好久来到这里等候。看到翠竹和儿子，好激动地快步上前接过子罗。

　　手里还拿着玩具的子罗很惊讶地看着罗双虎，明亮的眼里，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新奇，看得罗双虎忍不住笑道：”子罗，不认识爸爸了？“

　　翠竹也忍不住笑道：”宝宝，这是爸爸，快叫爸爸！“

　　子罗将头伏在罗双虎肩膀上，似乎有些依恋，却不说话。

　　罗双虎轻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子罗这才转身笑起来，将手里的玩具扬起给罗双虎看。

　　罗双虎欣慰地笑道：“好儿子，终于记起爸爸了，走，爸爸接你们回这里的家。”

　　罗双虎走了几步，才想起翠竹身上的背包，于是要翠竹将包给自己背上。

　　翠竹说东西不重，除了奶粉，都是两个人的衣服，自己不累。

　　但是罗双虎还是坚持要自己背包，说翠竹带着孩子这么远道而来，天气又这么热，太辛苦了，自己本来就是来接人的，哪有比背包的理，翠竹只好依从。

　　翠竹跟在罗双虎身后，不时逗着心情很不错的儿子，三个人说笑着往罗双虎的单位而去。

　　还是那条林荫路，翠竹感觉这里的一切好亲切。两年前自己来过这里几次，现在再次返回来，感觉就像回自己的家一样的温馨。

　　翠竹跟着罗双虎来到新住所，见罗双虎的屋子除了一个不大的房间，还有一个小厨房一个卫生间。厨房里有一个小液化气灶，罗双虎说是自己买的，说现在这里的人都用这个做饭，液化气罐也是小的，说要是自己饿了，可以泡面条，很方便。

　　翠竹笑着打开背包，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个用纸包好的鸡蛋，一共三十多个。

　　罗双虎惊讶地问道：“翠竹，你竟然带了这么多鸡蛋过来？幸好没有弄烂。”

　　翠竹笑道：“是啊，奶奶让我带的，说在这里肯定买不到家养鸡鸭蛋，特意让我带来。我怕弄烂这些蛋，所以和双莲两个人这样包好先放塑料袋子，然后又放在衣服中间。可惜包里要放我和宝宝的衣服，不能带更多。家里的鸡蛋鸭蛋是足够有的。”

　　孩子闹着要下来，罗双虎才恍悟过来——离开时孩子才几个月大，现在孩子已经满一周岁，翠竹上次的来信已经说孩子可以走路了。

　　子罗被放下，很快摇摇晃晃往门外走了。

　　罗双虎怕孩子摔倒，很快跟上去。

　　“子罗，好小子，你去哪？别摔倒了。”

　　萧子罗见罗双虎在后面叫自己，还跟着自己，很兴奋地往外面走去。

　　此时好些罗双虎的同事已经回来，都在宿舍前的水池那里洗手洗脸，子罗跑过去，看着这么多年轻的叔叔，很快站在那里，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些陌生的年轻人。

　　“罗队，嫂子带儿子来了？好俊的娃娃！”

　　一下子几个小伙子围上来，小子罗也不怕生，只看着这些陌生的年轻人。

　　罗双虎笑道：“刚来到不到十分钟，这个小家伙也不怕生，听到你们的说话声，就跑出来了。”

　　罗双虎这么一说，子罗很快转身抱住罗双虎，嘴里不很清楚地叫爸爸抱抱，众人哈哈大笑。

　　一家三口在这里相聚，和家属区那里的小家庭一样，好让那些还没有结婚的同事羡慕。

　　翠竹漂亮大方，常在小厨房做了家乡的小吃，让罗双虎端给那些年轻人吃，因为这些年轻人的集体宿舍就在旁边。每次他们看到翠竹，都很热忱且满怀敬意地称呼翠竹为”嫂子“，翠竹觉得自己好自豪。

　　子罗虚岁两岁，走路还不很稳，但是常好奇地往那边集体宿舍走，喜欢好奇地看着那些生龙活虎的叔叔。

　　子罗的可爱，不到一个星期，这一排集体宿舍的人都熟悉并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罗双虎上班时，翠竹带着孩子去卖菜，也去家属区那边逛，很快认识了几个比自己年纪大也带着孩子的家属，女人孩子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了的话，孩子们大的陪小的，小的一起玩，翠竹也很快适应这里的一切。

　　七月二十五日是星期天，翠竹知道原来打工的鞋厂一定休息，吃过晚饭，一家子散步走了半个多小时，买了一些水果瓜子，来到原来打工的鞋厂，见到了康侯英和原来的几个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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