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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承诺


翁氏像是听不出宋昭月话里藏着的机锋:“老天爷是一直在看着的。比如我,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活该。若不是昭月你豁达大度……”

        宋昭月试了几次都没试出来,更怕打草惊蛇,便止了这个话头:“无事,无事,舅母如今全心为酒肆,扳倒了坤泰,才让我高枕无忧。我只是来酒肆瞧瞧生意,今儿我三叔当班,到傍晚我便与他同回。”

        翁氏连连道:“惭愧惭愧。坤泰的倒闭,实是借了新酒的火。”

        “也是舅母那日重回酒肆闹得城中震动的原因。”宋昭月把功劳都摘到翁氏头上,哄得翁氏连声称不敢。

        两人你推我诿的,显得一片平和。

        等宋昭月转身去了曲室,各怀心思的两人,面色才俱都冷了下来。

        这一天也是无巧不成书,杜若笙突然带着小丫头初夏来了。

        杜若笙见到宋昭月,神情还颇有些尴尬——上回去探监那事,着实让她郁郁的好些天。后来被杜含霜邀去商家村吃酒,也没能让她把心结放下。

        倒是初夏那丫头,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转,语速快得很:“昭月姐,你发明了新酒呢!我前几天尝了尝,初时还觉得太烈,难以下咽,多喝两口后,那可不得了,直接醉了半宿!什么烦恼事都忘了!”

        “是许爷爷制的新酒,不是我。”宋昭月一看这丫头伶牙俐齿,眼睛有神的样子,就心生喜欢:“银子呢,十二两银子你欠我的。”

        初夏从怀里把银子拿出来,放到宋昭月手里,嘴皮子撅着:“昭月姐如今家财丰厚,还记着这银子哩。”

        “银子是次要。我记的是你这个人。”宋昭月难得开心,惦了惦银子放到怀里:“杜小姐,我借你家丫头出来说会子话,你先坐着。”

        “去吧。”杜若笙表情怪异:从没见过这样的主人家,跟个下人丫头亲昵得很。不过,宋昭月向来也是这样的人吧。看她说新酒是许爷爷制的,大抵从没有将下人当成低一阶层的人。难怪初夏一听她说要去商家村,就总想跟着。

        初夏被宋昭月拉到后院,这才好奇发问:“昭月姐拉我出来做甚?我家小姐找您,是有件大事求您的。你不问,她自个儿也会说。”

        “不是为你家小姐的,是为你。”宋昭月又从怀里把银子拿了出来,郑重其事地放在初夏手里:“这个给你,反正也是赢的旁人的银子。当着你小姐的面,可不好给你。”

        初夏哪里敢接。

        “说了给你啦。我也不差这点银子。就当你以前助我的有偿报酬。”宋昭月说着就把初夏又拉了回去。

        初夏手里捧着银子,想塞到宋昭月手里,却是来不及了,于是只能塞到自己怀里,做贼心虚地脸跟着红了起来。

        杜若笙瞟了眼初夏,也没说什么,只道:“今日来找你,是有件事求你。”

        “不知杜小姐有何事?你该是知道我相公的身份的吧?呼,盛小六如今在京城。”宋昭月也颇欣赏一身书卷味,行为处事落落大方的杜若笙,倘若杜若笙不是情敌,这种品行正直的人,做个朋友,倒是很舒服的事。

        “我父亲,正是他的大师兄。”

        宋昭月眨巴着眼睛,震惊莫名:“你父亲,是杜如晦?那个因靖难之变被罢官的宰相?鬼谷子弟子中最出色的那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杜如晦?”

        杜若笙脸上波澜不惊:“正是。”

        好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宋昭月赞叹一句,不愧是杜如晦的女儿!

        “你父亲,是自请罢官。天子想留却留不得的人物。即便不在朝,也有无数门生。不说百官,就是几个皇子也年年送上私礼。”宋昭月奇道:“你觉得我能帮上你的忙?”

        “非你不可!”杜若笙情绪终于有了起伏:“我母亲身有暗疾,昨日方知你是神医,今日我便来了。你放心,六哥既明示于我,只当我是故人之女,我今生便不再纠缠。”

        宋昭月沉吟了一下。

        杜若笙突然跪了下来:“天下名医皆尽瞧过,只在你这里还有一线希望。昭月姐,你如今打算回京,只要医好了母亲,杜家自是你的一大助力。”

        初夏也跪了下来:“就看在我们小姐曾帮助过您的份上。”

        宋昭月撇撇嘴,将杜若笙扶起:“你们主仆,一个晓之以利,一个动之以情,我便做不得铁石心肠的事。带路吧,我去看看师嫂。”

        这厢宋昭月对杜若笙好感俱增,那厢杜若笙也对宋昭月另眼相看——一个乡野村妇,是如何的心计教养,才能有如此不卑不亢,淡然而为的气质?

        到了杜府门口,宋昭月瞧着杜家门楣不显,进入院中后,看到一副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曲径通幽的模样,不由得暗暗赞叹。

        果然是书香门弟,光看这种奢华而低调的雅致,便知杜家的底蕴了。

        这次进府,倒没见到传说中才及冠便拜相封候的杜如晦,杜若笙只把宋昭月往后院领了。

        杜若笙的母亲,也是个充盈着书香的温婉女性,年纪约摸在四十左右,梳了个颇为灵动的坠马髻,上头无甚饰品,只斜斜插了根金玉步摇。

        宋昭月刚看到她时,她正抱着本书卷,慵懒地倚在榻边。

        屋中没有侍女,却是炭火旺盛。想是她自己看会子书,便加点银炭。

        “母亲。”杜若笙盈盈喊了声。

        杜母白氏也懒懒地应了声,直到看到杜若笙身后有外人,这才轻而慢地站直了身子,膝盖弯了弯,作了个揖:“这便是阿璃的生母?”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明明是个病人,却不奉承宋昭月,说她是盛宇卿的夫人,只说是阿璃的娘亲。当然,这么说,大抵也是不想让宋昭月为难去解释什么。

        倘若真要说是盛宇卿的夫人,只怕宋昭月还得应一声:“尴尬了,做王妃还是没谱的事,以洛临私生女的身份,又在乡野长大,舅母又曾入狱,没个教养,只怕做个侧妃都难。”

        只是,如此说话,却是太过生份,甚至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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