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杜千千盯着微信群里的醒目的艾特到自己的短信，觉得最近的生活跟七月里说来就来的雷雨天一样，糟透了。

        上周她接送儿子去少年宫上培训班，小毛驴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家长，那位家长当时看着没什么大碍，却在过了一个周末后，在群里说：心有千力却不过百我是那天你车碰去的那位，我儿子和你儿子在同一班，那天车子碰去第二天腰疼了，膏药贴了还是有问题，你陪我去做个磁共振吧。

        杜千千之前膝盖疼，医生开了个核磁共振的单子，不算社保报销还要500块整，她下去预约时看到告知单上写的“妊娠期内3个月不建议进行检查”，就坡下驴，厚着脸皮上去找当班医生签了退费单。

        当班医生苦口婆心：“你怀孕了没关系啊，可以先预约。”

        “不用了，谢谢，我也不知道后面几个月还在不在这边。”

        “到时候不在再过来退费好了呀，我告诉你啊，你这个膝盖的问题可大可小的。”

        她好说歹说，医生才同意签字。

        本就是心疼钱找的借口。

        她和文浩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同房了，上哪儿怀孕去。

        杜千千纠结了有半个来小时，才在群里回复道：哦。

        那位家长：心有千力却不过百那什么时候？

        周围等待孩子下课的家长跟在菜市场里闲逛似的闹哄哄的，手机里短视频的声音炸的人耳朵疼，杜千千仰头望了望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缓了缓有点涩的眼睛，这一缓近十分钟又过去了，那位家长似是等不到她的回答失去了耐心：心有千力却不过百我在门口等你，我们协商一下。

        五分钟后，下课点音乐声奏起，那位家长的信息跟着过来：心有千力却不过百我在教室门口。

        杜千千硬着头皮过去，那位家长认出了她，冲她点点头，先接了孩子。

        文佳树穿好鞋拎着水杯眯起笑眼朝她跑过来：“妈妈。”

        杜千千差点落下眼泪。

        ……

        刚下过一场雨，午间天气仍是火辣辣的，小家伙脑袋贴着她后背蹭下了好几层汗，他仿佛不知倦般一直问：“妈妈，刚才那阿姨为什么要让你陪她去医院啊，那你还能送我来上课吗？”

        “放心吧宝贝，不冲突。”

        “妈妈，核磁共振是什么意思，会不会痛啊？”

        “不会的宝贝，就是做个检查，就像医生叔叔给你检查牙齿一样。”

        “妈妈，我们戴了手套学击打，晚上回去我练给你看好不好？”

        “好啊宝贝，你乖乖坐好，我们回去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小家伙终于安静了下来，前面头盔下杜千千已满脸泪水，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她赶紧拿防晒袖套擦去了眼泪。

        第二天上午，杜千千将文佳树送到他同学家，陪着那位家长在人民医院忙前忙后跑了几个小时，她全程就像没有感情的atm机，对方指哪里她付哪里，再把付款凭证留好拍照给文浩发过去。

        文浩按照实际花费金额给她转了整数：下次小心点。

        大概觉得这句话冷冰冰的没有什么人情味，他隔了一分钟后问道：儿子下午有课吗？你们中午吃什么？

        有课吗？

        中午吃什么？

        晚上吃什么？

        今天天气冷/热，给儿子多穿/少穿点。

        这是她和丈夫文浩这几年来固定的对话，有时候她给丈夫发过去的问话却像通讯延迟，要隔一两个小时，甚至四五个小时才会等到他的一个“哦”或者一个没有具体意义的表情。

        而那几个小时的时间，每天，无一例外的，他全用在了对另一个女人的嘘寒问暖上。

        浩瀚星空：车里有平底鞋吗？

        蓉蓉：咋啦我都不换的不要举报我，(_)

        浩瀚星空：别怪哥啰嗦高跟鞋开车有潜在的安全隐患鞋跟容易卡你最好在车里放一双舒服点的平底鞋安全第一。

        蓉蓉：好的我知道啦。

        浩瀚星空：万一遇到临时检查也能应付过去别嫌麻烦哦

        ……

        浩瀚星空：吃梨了吗？不是咳嗽了吗？

        蓉蓉：吃了快好了都

        浩瀚星空：那就好

        ……

        浩瀚星空：感冒好了吗？

        浩瀚星空：要不要出去玩？

        ……

        浩瀚星空：给你买了水果，你下班记得带回去

        ……

        浩瀚星空：早晚温差大，注意保暖。

        浩瀚星空：副驾驶箱里给你放了一瓶小的水基灭火器，车载香水，我用的还可以，后备箱放了干粉灭火器……以免有危险的时候……希望你永远也用不上。

        ……

        蓉蓉是文浩给她改的备注，她本命陈蓉，是文浩的同事，也是杜千千未曾在原单位离职时的朋友之一，有一回在文浩手机上看到特意更改的备注还问了句，文浩回她：“我不是认了人家当干妹妹吗，这样亲近些。”

        后来闺蜜骂道：他tm是想认干妹妹还是干妹妹啊？

        ……杜千千想夸一句咱汉语文学真是博大精深。

        没有人能活着从另一半的手机里走出来，说这句话的人简直是个鬼才。

        她保存了俩人往来的聊天截图，每日就跟凌迟似的一刀刀往自己身上割。

        夫妻俩共同的好友劝她：又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你不要这样敏感，只会把他越推越远。要过日子，两个人就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夫妻之间没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你们还有一个孩子呢。

        杜千千和他谈过，在最初发现聊天记录的时候，她跟雷劈了一样先去问的蓉蓉，用的是跟文浩一样的语气，用的是以前那种嫂子关心妹妹的语气，那会儿她刚送完孩子上幼儿园，在回家的路上颤抖着打下这行字：蓉蓉，你车里有灭火器吗？我车上要买一份，要给你带吗？

        蓉蓉：不用，我买好了，谢啦。

        杜千千：哦，什么时候买的啊，什么牌子的，我参考一下。

        蓉蓉：好久之前买的，我忘了，我去找找购物记录啊。

        杜千千估摸着她去问文浩了，隔了几分钟后她发了一个牌子过来。

        杜千千泣不成声：为什么你要骗我，为什么你要跟他一起骗我啊。

        陈蓉大抵意识到了什么，疯了一样播语音电话过来，杜千千一个都没接，通通挂断了。

        蓉蓉：你先接电话好吗？我可以解释的。

        幼儿园到家的路程是十分钟，哭了五分钟后的杜千千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回过去信息：不是你的问题，是他的，你好好上班。

        当天晚上，文浩回来给她甩了脸子，两个人冷战了一晚上，杜千千等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给他发去了信息：我们聊聊。

        这一聊过错方成了杜千千，文浩字里行间全是对她的指责。

        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去质问她？

        她哭了你知道吗？她说不愿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她说不要当我妹妹了知道吗？我妈妈就我一个儿子，我从小就希望有一个妹妹。

        是我们之间出了问题，你为什么要把原因归咎到她的身上，不是她，我们之间也会变成这样。

        我不是你的全部，你不能把你的所有精力都放在我身上，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你的社交圈，你的朋友，你这样我的压力很大啊。

        我也有我的社交圈，我压力大的时候也会想找人倾诉……

        好长好长的几段，看得人眼睛疼，杜千千隔了近两年时间都记得内容，她有条有理地一条条回驳他，最后回他：好的伴侣，会是你爱人，你的朋友，你的孩子，我也可以是你倾诉的对象，公司里的人都觉得你对她的度过了，你还觉得是我错了？

        文浩：也许吧，可能真的是我的度错了，我反省。

        ……

        后来文浩与蓉蓉的聊天记录聊过即删，她没再发现异常，最近的一条，是他做完手术后没多久出差，放在书房的电脑忘了退出微信，杜千千鬼使神差地去看，就看到了最新的聊天记录。

        浩瀚星空：孩子放暑假了没人带，只能自己开车上下班了。

        蓉蓉：恢复的差不多了吧看你的状态好很多了

        浩瀚星空：假象，每两周还得复查，每天回去腿都是肿的，好在可以开车，不然就饿死在家里了。

        ……

        浩瀚星空：……现在反过来了，不用开导你，我倒想找你做心理咨询了，看待问题没有你那么洒脱，你以后多开导开导我。

        ……

        她回复了共同好友：开诚布公的前提首先是得“诚”，我知道，他不会的。

        共同好友：你何必这样苦苦折磨自己，糊涂一点才能长久一点。

        杜千千：我的爱是纯粹真挚的，我希望对方能给我同等的回馈，我容不得游移，掺杂。他们可能没有世俗意义上的越界，但是她所在的那些时间缝隙中，让我蒙在鼓里，变成了一种笑话，让我觉得自己可怜极了，可笑极了，蠢极了。我也有异性好友，但我知情识趣。

        就像闺蜜说的，与已婚人士保持必要的社交距离是正常人基本的修养。

        后来凌迟完一遍又一遍，心态有点黑化的她和闺蜜一起骂文浩：他好像个舔狗啊，我有点反胃。

        闺蜜在微信那头挥舞着小拳头：人渣，王八蛋，真叫人恶心。

        是他追的你啊！

        你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他凭什么这么伤你的心！

        闺蜜的话戳到了她的心窝子。

        是文浩先追的她，也是他先对不起她的。

        杜千千在熙熙攘攘的少年宫大厅里落下泪来，边上一位陪孙子等候上课的老阿姨给她递了张纸，用本地方言问她：“囡囡，你佐个了？无事伐？”

        她哭着跟那个老阿姨说：“阿姨，我的电瓶车钥匙不见了，我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阿姨是个古道热肠，发动老的少的一起帮她找，最后不知道是谁把一串钥匙递到了她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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