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杜千千一走，幼稚男紧跟上来，他脱了校服外套搭在肩头，歪着脑袋，往后倒退着走：“杜千千你喜欢什么啊，现在女生都玩编绳折五角星，怎么都不见你玩这些，你要是手笨不会，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给你折。”

        “千纸鹤好不好？还是你喜欢什么飞机啊乌篷船。”

        “诶，你好歹理理我，我自说自话有什么意思。”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幼稚男没法再跟着进去，杜千千总算松了口气，她直奔闺蜜宿舍，闺蜜从窗户那里转过头来，问道：“那个男同学怎么回事啊，怎么一路跟着你。”

        杜千千拿手扇风，从闺蜜手中抢过水杯灌了几口：“他是我们班土霸王，我跟他可能八字犯冲，互相不对付，我刚打了他，估计他琢磨着要怎么报复回去吧。”

        “嚯，你胆儿挺肥啊。不过我看他有点像演《律政新人王》卓伟名的那个演员叫什么来着？”

        杜千千想了想，皱眉：“陈键锋？”

        “对对！”

        “乌漆嘛黑离这么远的能看清什么啊，可别侮辱陈键锋了，他在《美人心计》里可是我的白月光。”

        闺蜜挠挠头：“没看过这电视，我回去补。”

        鸡爪是在镇上的卤味店买的，闺蜜之前偶然尝过一次，后来就跟被下了药一样一吃就回不去了，每个星期总要买上那么个一两次解馋，和闺蜜同宿舍的女生也习惯了她们俩跟个老鼠似的凑在一起啃啃啃。

        闺蜜这次买了一斤半，天气渐暖，放了一天的鸡爪稍微有点黏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其他人的泡面味儿给带偏了味觉，倒是没闻出什么怪味儿。

        女生聊起天来思维跳跃，常常一个话题没结束就跳到另一个话题，那边吃泡面嚼面包的女生围成小范围本是聊着各自的事，聊着聊着就被杜千千说到的什么世界末日电影，新冠疫情给吸引了，她用词之生动，形容之贴切，仿佛亲身经历过般，把她们骇得都忘了吃东西。

        “……过年前几天，好像是从1月23日开始吧，对一座千万人口的大城市实施全城封闭，除了从全国各地驰援的医疗队，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武汉像是成了一座孤城，防疫用品短缺，物资短缺，牺牲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没救回来……后来我们那儿也封城，好一点的是才封了14天，但是快递、餐饮各行各业都受到了冲击……全民接种疫苗，外出佩戴口罩，不戴都觉得自己在裸奔，进出公共场所，乘坐交通工具都得扫码，从一天一次核酸到三天一次到七天常态化……在疫情之下出生的小朋友，对他们来说，戴口罩就跟穿衣服一样寻常……那些不负责任的人到处流窜，疫情又来一波……国家、政府实施了各项助力复工惠民政策，发优惠券啊，减免房租……只是可惜直到2022年疫情还没有被完全消灭，大家都猜测以后跟感冒一样寻常了……”

        大家一整个震惊住，杜千千也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悻悻地闭上了嘴巴，她这算不算泄漏了什么天机。

        其中有一个女生惊叹道：“哇塞，你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可惜了。”

        闺蜜道：“嗨，你们不知道，她从小就喜欢说这些天马行空的事，以前还老给我们讲外星人啊鬼的，把我们吓得都不敢睡觉。”

        另一女生道：“她这说的可比鬼可怕多了，要是真的简直不敢想象得惨烈到什么地步。”

        另一人挥挥手：“哎呀，世界上哪有什么未卜先知的事情，要真的有，我就去买彩票。”

        大家哄笑。

        杜千千在心底叹息，她还真试过，但老天给她开了一扇通往过去的门就关上了发家致富的窗，她都不敢跟爸妈说在哪哪儿买房，万一那片跟彩票的开奖数字一样会变，会从一个蓬勃发展的商圈变成烂尾楼她就是全家的罪人。

        爸妈总说小富即安，他们现在的生活还可以，就不要再贪心了。

        熄灯铃声响，杜千千告别闺蜜那一寝舍友返回宿舍，她随意抹了把脸就躺回床去，快要睡去时她猛地张开了眼睛。

        上铺的女生是个长头发，每晚睡觉都是会把长发耷拉下来，在仅能见五指的情况下冷不丁一瞧是很惊悚的，但从未来回到过去的杜千千发现了比这更惊悚的事情。

        她想到闺蜜微信上说的话：上学那会儿你是不是说过新冠疫情这事……

        杜千千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惊惧不已，她将脚缩回到被中，整个人扭成一团，她看过不少科幻片，奇幻爱情片也没少看，她现在面临的情况该用莫比乌斯环来解释，还是蝴蝶效应？那她今夜说的话对有文佳树在的那个时空会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她怎么还没回去？

        杜千千睡意全无，翻来覆去，上铺的女生被她晃得没法睡，探身敲了敲床板：“杜千千，你不睡别人还要睡的。”

        杜千千小声道着歉，而后便僵着身子躺着。

        查寝老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手电筒在宿舍上头的窗口一晃一晃，杜千千听到老师在走廊尽头的敲门声：“都不要说话了，安静睡觉。”

        杜千千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老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她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身边没有人拱来拱去，不会有手或脚时不时打到自己、踢到自己，不用强撑着困意爬起来给人盖被子、把尿，她似睡了很久，感觉眼前有光在闪，半睡半醒间她听到舍友在问：“杜千千，你这周不回家吗？快8点了诶。”

        适应完光线的杜千千一骨碌跳起来，脑袋磕得上铺的床铺都被顶起，叫她的女生笑起来眉眼弯弯，胶原蛋白满满：“再来几次，你的头就要跟吴芳的床铺一起报废了，我先走了啊，bye。”

        杜千千坐在只剩她一人的宿舍里发怔，心率快得她感觉眼前所视都在抖动。

        她怎么还没回去？来往这许多次，她一直没搞懂返程的契机……

        杜千千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念头，以至于没法冷静下来思考，没法计算分钟，没法预估那边的时间，她不关心文浩有没有到家，她担心的是文佳树，万一他偏生在今夜途中醒来，万一那边已经是白天了……

        她冲到淋浴房洗了把脸，走廊上是细碎的脚步声，宿舍楼里的人越来越少，杜千千知道再过一会儿舍管阿姨就得来锁门，她随便收拾了两件衣服，作业本，掏出枕头底下的手机冲出了老旧的宿舍楼。

        她站在宿舍楼外，看着天晴云阔，梨白柳青的校园，竟不知何去何从。

        杜千千舔舔唇，遏制住心底一阵阵往上翻涌的惶恐，掀开翻盖手机，揿下开机键，屏幕亮起不到十秒，署名“杜老头”的号码便呼了进来。

        杜千千恍置梦中，她颤抖着按下接听键，杜爸爸年轻的嗓音直透耳膜：“丫头，怎么才开机啊，要不要我和你妈开车去接你啊。”

        “爸……”杜千千发出这个单音后哽咽着说不出话，她后悔了，她不该不听爸妈的话。

        “丫头，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不是……没有……我就是，就是想你和我妈了，感觉好久没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杜爸爸笑出声：“这个傻丫头，不是五天前才通过话。”

        那头妈妈从爸爸手中接过了手机：“囡囡啊，我跟你爸打算去菜场买菜，我把钥匙放隔壁阿姨家了啊，你要是先到家直接开门进去。”

        杜千千想，让她先自私一回吧，忘记她已为人母的身份，忘记她的责任，让她先在这里好好做自己，做个轻松的自己，像是下定决心般，她将书包一挎，朝着校门口跑去：“你们别去啊，等我，我想跟你们一起去。”她拿下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还不到八点半，我坐8点45那班车回来，你们算好时间我们在站点汇合。”

        他们这所高中在镇上，往来县城每天上午有三班车，8点45的是第二班，杜千千赶到上车点，那里已经站满了等车的校友，排队的人都站到了马路上去，等车一来，大家全呼啦啦往上挤，把车身都挤得直摇晃。

        座位全满，连司机边上的空台上也坐了有四五个人，杜千千和其他人人挤人，连扭个头的空间都很有限，大家伙艰难地把着座椅边、栏杆站立，稍微遇到点颠簸和下坡，几乎全贴到了一块去。

        路面的碎石被卷进车底，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车子一晃一晃，所有人也跟跳起舞来一摇一摆，车窗外阳光正好，茂盛树木、古朴民居一闪而过，路旁绽放的花朵是点缀品，汩汩清流跟着公路在山间不断延伸，没有过度开发的景色宛如画卷。

        车上除了大爷大妈大部分都是像杜千千这样的学生，一路上叭叭叭说个不停，有普通话，也有差了一个村一个镇一个县就不大能分辨出具体含义的方言，嗓门盖过了发动机声，盖过了司机人工报站点的声音。

        很久违且久远的声音，杜千千倍感亲切，她的眸光一一从众人面上划过，嘴角露出不符合年龄的姨母般的微笑，在看到一个女生身后站着的男人时，她脸上的笑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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