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十月二十八，帝生辰。

        这日一大早，清芷便和燕国公夫人按品大妆，进宫为帝王贺寿。

        母女俩一入宫便有太后宫中的女官引着去永安宫。

        两人只各带了一位有经验的嬷嬷，跟着清芷的姜嬷嬷是燕国公夫人特地为她寻来的，是宫里经年的老嬷嬷，礼仪规矩极好，今日这种场合能很好的照顾清芷。

        昨日半夜京城下了雪，大内明黄色的琉璃瓦上此时落了半指厚的积雪，宫道上一早就有宫人洒扫，此时只余潮湿痕迹。清芷月份大了，从宫门处走到太后的永安宫本就觉得吃力，更何况此时道路湿滑，全靠国公夫人和姜嬷嬷搀扶才不至于太过狼狈。

        领路的女官不动声色地放缓步伐，一行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永安宫。殿外守着的小太监远远的见人来了便一溜烟儿进殿报喜去了。

        “太后娘娘敬请康安。”清芷行礼至一半便被此前见过一面的杨女官拖住了手肘。

        “好孩子，你都有孕五个月了，不拘这些俗礼。快过来让姨母看看。”太后说着便朝清芷伸出手。

        清芷坚持将礼行完才起身走到太后身边：“好久不曾见过姨母，不过是些家礼，哪就这么娇贵了。”

        边说边伸手握住了太后的手。早有宫人在太后身旁放了一个绣墩，清芷顺势坐了，抬眼含笑朝太后望去。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到当朝太后，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到一处，想到这位太后历来对外甥女的疼爱，清芷抿唇一笑，笑容中含着孺慕。

        太后有片刻的失神，很快就回过神来：“我们家阿芷出落得越发好看了。”眼神落到清芷凸出的小腹上，“这孩子先前一直闹腾，最近可乖？”

        清芷目光随之落在自己的肚腹处，伸手轻轻抚了抚，：“乖多了，现在已经能正常用膳了。”

        “那就好，这样哀家也能放心些。有什么不适及时告知太医，都是专精妇人的大夫，可不能自己忍着。”说着眼风扫了扫坐在下首的燕国公夫人。

        这是还记着先前燕国公夫人在世子婚事上态度暧昧呢。

        “娘娘说得是，我一直把阿芷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她的身体是万分紧要的。如今有太医坐镇，我也能放心些。”国公夫人端坐在椅子上，听了太后含沙射影的话只微笑着接了一句就不再多说。

        太后转眼认真看了一眼杨氏，见她面上笑容真诚不似作伪，淡淡挑了挑眉，不冷不淡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说完也不管杨氏是何想法，将心神都放在了清芷身上。

        清芷听着太后一句句的问询关怀，抬眸见她眸光时不时在自己肚腹上扫过，目光中遮不住的有着一丝好奇，想到这位姨母一生不曾有孕，见着她此刻想亲近又有顾虑的神色，清芷心中一动。

        “姨母。”清芷拉着太后保养得宜的手，慢慢往自己肚腹上靠拢：“它已经会动了。”

        一辈子不曾生育过的太后感受到掌心下微弱的动静，一下子怔住，等胎动过去后静等片刻才缓缓收回自己的手。

        太后怔怔出神，回神见清芷正小心观察着自己的神色，伸手抚过她的鬓发。

        “我们家阿芷也长大了……有孩子了……会心疼人了。”说着露出一抹怀念的笑容，幼妹若是还活着该有多高兴啊。

        清芷看着那笑容，心下不由一酸，打岔道：“姨母，阿芷是想您多疼疼这个孩子呢。”

        “傻丫头。”太后深吸口气又恢复到先前的雍容：“姨母不疼你疼谁？这孩子只要是你生的，姨母都会放在心上疼。”

        又坐着说了会话，便有人进来回禀：“太后娘娘，六宫嫔妃来给您请安了。”

        “让她们进来吧。”

        一时间满室生华，钗环叠翠，好不热闹。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长乐无极。”宣平帝已是公认的不近女色，即便如此，殿中此时也站了小二十人。

        清芷和国公夫人在宫妃进殿时便起身侧立一旁，待宫妃给太后行过礼后又福身给她们行礼。

        为首的贤妃淑妃忙喊起，等清芷起身见到她那张面容时，两人心下暗惊。

        “世子夫人好相貌。”淑妃赞叹道。心下却是庆幸，还好太后不曾有送女入宫的心思，否则只凭这容貌，圣上恐怕都会多宠着些。

        贤妃仔细打量了清芷片刻才开口称赞：“世子夫人与太后娘娘还有几分相似呢，今后有娘娘在，必能万事顺遂。”

        “娘娘们谬赞，您们千金之躯，她小人儿家，经不得这些夸赞。”国公夫人微笑着回话，这些人不过是看着太后的面子才对阿芷另眼相看，再加上如今大皇子二皇子都已经虚岁十三岁，圣上又迟迟不立后，人心浮动，这后宫女人的心思哪，谁知道呢。

        清芷手中拿着帕子微微遮住口鼻，低头做害羞状。今日帝王寿辰，各宫妃子争奇斗艳，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后跟，现在大殿中充斥着各种香薰味，她闻着头晕，还有些恶心。

        众人按位分依次坐下，太后略询问了几句便不再做声，坐在上首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宫妃们打机锋。前面三十载，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如今轮到今上的后宫，妃子们和她本就不相干，每日听着她们斗嘴做戏，也挺有意思的。

        耳边听着柔美人曼声奉承着淑妃的红宝石头面璀璨夺目，太后的心神有一大半都在清芷身上，见她眉头微蹙，目光隐忍，时不时地用手帕捂住口鼻，转念一想就心下了然，遂侧头吩咐贴身女官几句。

        清芷听了杨女官转达的意思，抬头往太后望去，见太后朝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才松了口气，起身由姜嬷嬷扶着随杨女官默默退出大殿。

        一出殿门，被寒风迎面一吹，清芷只觉得头脑清明，在殿中的不适感减少了很多。

        “偏殿已经吩咐人燃了炭盆，世子夫人可随我去偏殿歇息。”杨女官边说边在前面带路。

        走到一半，经过回廊时看到永安宫外有一片梅林，因着殿宇高出殿外一截，能清楚地看到殿外的景致。

        “那是什么？”清芷停住脚步，看着殿外轻声询问。她们来时走的是另外一侧，并不曾经过那片梅林。

        杨女官一听就知道清芷问的是什么：“是属于永安宫的一个梅花园。”

        想到年轻女子都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现在时间还早，又问道：“世子夫人可要去看看？昨日刚下了雪，现在正是好景致。”

        清芷听了不由意动，一片白茫茫中那一抹红色当真好看得紧，否则她也不至于出声询问，只是现在又有些犹豫。

        杨女官察言观色，知道这位世子夫人在迟疑些什么，开口劝道：“现在时辰还早，我陪着夫人去赏会梅，这一片都是永安宫的地界，旁人不敢冲撞。”

        清芷实在心动，私心里也不愿一个人干巴巴地坐在偏殿，当下应了：“如此便麻烦杨女官了。”

        “夫人严重。”说着脚步一转，带着二人往梅林走去。

        一行三人在梅林中静静赏梅，闲逛了些时候，估摸着手炉中的碳快烧完了，姜嬷嬷才开口劝说：“夫人，雪天天寒，您还有身孕，咱们回偏殿歇歇吧，待会还得行宴呢。”

        清芷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轻重，当下应了，又问道：“杨女官，这梅花可能攀折？我想折一枝给太后娘娘插瓶。”

        一直跟随在侧的杨女官眸中流露出一丝笑意，太后是她的主子，太后对这位外甥女的疼爱她更是清楚，如今这位世子夫人能将自家主子放在心上她自然开心，“夫人随意。娘娘看到您亲手为她折的梅花定然开怀。”

        清芷弯了弯眉眼，不曾多说什么，只抬头仔细寻找，定要找出最合心意的花枝。

        永安宫的回廊上，刚给太后请完安的秦泽静静伫立，眸光沉沉的看着这一幕。

        昨日刚下了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余梅林中星星点点露着一点颜色。红梅映雪，梅花树下披着斗篷带着兜帽的女子伸出双手，那手比雪还莹润，因着抬手衣袖下滑，露出了一截手腕子，他很清楚，那是比羊脂白玉还要细腻温润的触感，却也纤细脆弱。

        此时那双手挑中了一根花枝，守着梅林的小太监极有眼色的递上剪子，她亲手剪了抱在怀中，似是对那花枝喜爱得很，忍不住又凑近闻了闻。

        见她准备带人转身回来，秦泽微侧过身，避开了她的视线。

        清芷刚转身便见永安宫回廊上有着帝王仪仗，不敢乱看，依礼垂首敛目，恭恭敬敬行礼。

        无人看见，侧转过身的秦泽拢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隐隐浮动。

        “陛下？”成符也看到了梅林中的那位主儿，心下“咯噔”一响，只敢眼观鼻鼻观心的等着，不敢多说一个字，眼下见陛下驻足，可那位姑娘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呢，等陛下回过神来怕是又要心疼，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

        秦泽周身气息沉郁，抬步离开，不曾再回头多看一眼。

        感觉到那股迫人的气息离开，清芷才在姜嬷嬷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心下感叹：这难道便是所谓的帝王威仪吗？

        清芷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便丢开了。原本就是和她不相干的人，想那么多做什么。还是回偏殿找个好看的瓷瓶装红梅，好叫她送给太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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