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离开

魏尧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殿试的题目他分明答得胸有成足，事后他一字不差地将文章默写下来，拿给陪他们前来参加考试的泰峰书院的院长和其他夫子阅览，他们看了后都是赞不绝口。文章立意甚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可是这样的文章没夺得榜首就算了，甚至那进士榜上都没有他的名字。魏尧感觉一定是宫中阅卷出了错，可千百年来未曾有人敢公开质疑宫中阅卷规则，这无疑是在挑战天子的权威。

        魏尧感觉世界黯然失色，一方面他安慰自己定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破坏考试公平；另一方面他又害怕是自己的能力不行，写出的文章未能得到考官的青睐。可现在考试结果已经尘埃落定，他心中的冤与委屈又有谁能替他做主呢？

        他若是没有考得进士，又有何脸面回家面对对他寄予了厚望的母亲与夫子？回家的途中，他的心情是沉重的，走的每一步就像是赶赴刑场的犯人，在这一刻，魏尧承认自己的怯懦，但他不能逃避。

        魏尧回到家中才得知，夫子早从书院快马加鞭的捷报中知道了他并未考得进士。他想对夫子说些什么时，丙丙对他摇摇头说，“快去看看你母亲。”

        他连忙奔到母亲的卧室，躺在床上的母亲面容枯槁，被疾病折磨得瘦骨嶙峋。看见他回来了，极为费力地道：“尧儿，回来了，是来告诉母亲好消息的吧。”说完，她还勉力扯出了一个笑容。

        魏尧重重地跪在地上，诉说自己的无能。

        “对不住母亲，是孩儿无能，孩儿没能考得功名。”魏尧的头紧紧贴在地上，他甚至不敢抬起头看着床上的母亲。

        沉默许久，魏尧鼓起勇气抬起头，映入眼前的是母亲泪流满面的脸，魏尧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母亲的手哽咽道“母亲，再给孩儿一次机会，三年后，孩儿定能金榜题名。”

        只见母亲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鬓角，再次费力说道：“别怕尧儿，你定能考取功名，母亲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说完，魏尧看着母亲轻轻地闭上了眼，一滴泪从眼角流出。

        “母亲，母亲，不要离开孩儿，不要。”房间里响起魏尧撕心裂肺的哭声。

        魏尧在经历丧母之痛时，命运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夫子，丙丙，不要走，我知道是我不争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能不让你们失望。”不要离开他，他已经快要一无所有了，他只剩下夫子和丙丙了。

        “魏尧你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无需担心，我们早已给你备好了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你十年衣食无忧，你仍可专心读书。”丙丙望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魏尧，只觉得他们这样对刚落榜失母的魏尧实在太残忍了，可是按照老太婆的指示，他们现在是要离开凡间，回到天上的。

        “夫子，这是我殿试时写的文章，您看看。”魏尧从衣服里拿出早已经默写下来的文章，双手呈上给坐在椅子上的夫子。他原本不打算给夫子过目的，失败就是失败，没有这么多的借口。可是现在夫子和丙丙因为彻底的失望就要离他而去，他只能厚着脸皮用尽一切他能想到的办法挽留他们。

        可惜夫子并没有接过他奉上的文章。

        “魏尧，你不必如此伤心，我们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正如你所说，这次没有考上，还有下次，下下次。”丙丙安慰道。

        “那为何你们要离开？”如果不是责怪，为何要这般惩罚他？

        “我说了，我们只是在这博识城待得久了，有些无聊，所以才决定去云游天下。”死人萧翊，都不会安慰安慰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孩子吗？丙丙瞪着故作高深的萧翊。

        “那，那你们还会回来吗？我们还能再相见吗？”魏尧又问道。

        “会的，博识城有你在，我们会回来的。”丙丙其实也不知道，毕竟她在天上一天，地上已经一年了。她在天上要是因为什么耽误几个月，在凡间的魏尧早就不知投了几次胎了。

        听言，魏尧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他在极力地劝说自己，夫子和丙丙离开，是因为想要云游天下，不是自己的原因，他们还未对自己彻底失望。尽管如此想，魏尧还是对始终沉默不语的萧翊道：“夫子，请您原谅魏尧，一切是魏尧的错。”

        萧翊看着魏尧，心里也是极为苦涩。他知道，他知道这一切无关魏尧，是他自己不配为人老师。

        “起来罢，我已经跟院长说好，你拜他为师，他以后会替我看顾着你。多思无益，莫要留恋过去，只管往前看，明白吗？”

        “魏尧明白，再次谢过夫子的教导之恩。”

        …

        凡间种种，犹如过眼云烟，一去不复返。这一次，耀火珠从萧翊这里夺走的是善良。他亲身教授魏尧十载，再亲手摧毁了他，他让魏尧的母亲遗憾而终，让魏尧十年努力化为泡影。丙丙想，要是魏尧知道这一切，当初还愿不愿意离开村庄，跟她来到博识城。

        丙丙跟着萧翊回到了仙君府，她想到魏尧因为他们的离开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想起萧翊所做种种，一股气憋在她胸中久久不能散去。这就是一个疯子，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顾他人，她觉得她再也无法跟这冷血残忍的疯子多待在一起一秒了。

        “丙丙望仙君所做种种，实在不敢苟同，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烦请仙君念及往日丙丙尽心尽力服侍的份上，今日放我离开。”丙丙双膝跪地，望着案桌前的萧翊道。

        萧翊皱眉，“你可知你的命是何人所救？”

        没错，是你这个疯子救的我，可你也不能让我昧着良心给您继续当牛马使啊。“丙丙感谢仙君救命之恩，可仙君的那支点翠金银累丝珠花，也是丙丙差点丧命才寻回来的，一恩抵一恩，丙丙也不再欠仙君什么了。”

        萧翊不知她为了找到珠花，竟差点丧命，望着下边跪着的丙丙，腰背直直挺着，头高傲地抬起，哪里有一丝求人的意味。丙丙是他的仙侍，怎能离开他？

        “本君没有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寻珠花。”

        “那我也没有求着让你救我。”

        “你与圆圆有缘，再未寻到圆圆之前，本君不能放你离开。”

        “去他个吉祥物，谁爱当谁当。我今天就要走，谁也别想拦着我。”丙丙真是厌恶极了疯子说她跟圆圆有缘，她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啊，被这疯子掳来给当吉祥物。

        “丙丙。”萧翊呵斥。

        丙丙径直起身，她理直气壮地往外走，今日谁也拦不得她！

        “你要去哪？”

        身后传来萧翊生气的质问声，丙丙不理，她要去人间看望魏尧，她要回到魏尧的身边。

        等丙丙真的顺顺利利地步出仙君府时，还有些不敢置信。她与那疯子撕破脸，疯子竟然真的没有阻挠她。太好了，从今以后她就是自由之身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她要当一棵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小草。

        但是很快，丙丙就开始忧虑了。

        她本想下凡回到博识城，可当初是疯子带着她跟着耀火珠的指示才到达的人间，现如今她看到眼前自己降落在一片荒野上，才知道自己迷路了。

        就在丙丙想原路返回时，看到前面有一颗她半个身子大的鸟蛋，她有些好奇地走上前，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会有鸟蛋？

        丙丙扒拉着鸟蛋，她用手轻轻敲了敲，没有动静，再俯下身把耳朵贴在上面，想听听里面是否有未被孵化的雏鸟。静悄悄的，丙丙把这颗鸟蛋抱在怀里，想把它带回去。

        不料，这颗鸟蛋的外壳突然破裂开来，里面伸出一只雏鸟，雏鸟全身无毛，眼睛只有一只，它的眼与丙丙对视了一秒，然后下一秒咧开一张红色的大嘴，丙丙顿时毛骨悚然，接着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仙君府里，萧翊望着眼前这支珠花，他询问苍玲才知道，她为了找珠花，去到沂山寻了一夜，还差点冻死在那里。

        “萧翊仙君，恭喜您又凑齐一样东西，不知您体内没有了善，感觉如何啊？”

        萧翊看着眼前的耀火珠，脸上掠过一丝寒霜，他现如今的确正在慢慢变得冷血，没有了悲悯和善良，他批阅奏折时，对里面所写的六界苦难之事，已经失去了共情能力。如此，他又如何能守护好天下苍生呢？

        “这第三样东西，我要你身上的‘康’。我要你身弱体乏，再无安康。”

        “天下苍生系于我身，要是应你要求，你是要这六界大乱吗？”他仙力仅次于天帝之下，魔界妖界虎视眈眈者甚多，不敢公然造乱是忌惮他和天帝的仙力，可是强大的仙力需要寄身在强大的仙体之上。如若将体内康健之气导出，就是再强大的仙力也无法施展。

        “苍生关我何事？六界又关我何事？再说你又怎知我不是特意要搅得天下大乱呢？”

        “这样做于你有何益处？还是你乐于看我遭受痛苦？”萧翊的眼神是狠唳。

        “这是唤休丹，一颗下去，自此体弱身乏，你若是想找到圆圆，就服用下去，若是就此放弃，那就前功尽弃，毕竟那位丙丙姑娘都被你气走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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