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圣旨

八仙桌上的茶还雾气腾腾的冒着，高涵宜想起自己方才的激论，不禁发问道：“高娘娘没有什么话要和宜儿说吗？”

        “怎敢叨扰公主赏雨的雅兴。”

        高家女抬头温声道，她话语间藏着刻意的疏远。

        高涵宜浅抿了一口杯里的龙井，已经是三月份的早茶了，口感带着些清苦，想来，月前青州进贡的云雾茶又是被内务府拿来“孝敬”人了。

        雨慢慢的停了，蝉衣也早早地便拿来了伞来未央宫里候着，确实是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了，高涵宜起身正准备和高家女作别候，偏巧赶上了跨殿而入的唐鹤，他身上还掺杂着些许帐中香的味道，想是从凤钗宫而来，兴师问罪的。

        “原是赶巧，竟和涵宜撞上了，也有多日未见，留你在此用饭，想是要被太后她老人家念叨了。”

        通明的灯火笼罩了这未央宫中鲜少有人踏足的素心轩，虽然是大体收拾了妥当，可还是能明眼儿的瞧见灯罩处的积灰，木椅上漆皮的脱落，就连这匆忙间布置好的三桌菜肴，也是王振着急忙慌间通传御膳房准备的。

        可尽管如此，唐鹤的心情却和高涵宜想的那般大相径庭，晚宴上他的笑容不减，而且没有了歌舞升平的气氛，反倒更像是一场温馨的家宴。

        “皇兄确实多虑了，姨母还常说让我平日里，没事多去御前伺候着。”高涵宜轻掷下手中的玉箸，她压低了音色，模仿道：“多跟你皇兄学着把性子放稳实点，别成日里毛里毛燥。”

        高涵宜因为年龄小的原因，反而使得这故作老成的模仿更是笑料百出，她逗得唐鹤和高家女皆是一乐，待着高涵宜还想再讲些什么时，高家女已经起身过来，给她轻轻擦掉了嘴角泛着的油渍。

        高涵宜向她善心一笑后，又道：“可每每到养心殿都能见着皇兄正忙，宜儿想着自己笨手笨脚地还是不去打扰皇兄为好，谁知叫姨母知道了，以为宜儿偷懒，要罚我给不日后的春日宴出个有趣的点子呢。”

        随后她又撒娇道：“皇兄还不快帮涵宜出出主意。”

        这一问像是难住了唐鹤，他便是久久不作声，高家女以为是触及了皇上的什么逆鳞，便忙佯装上前解释道：“想是太后娘娘一时打趣，这点小事怎好劳烦皇上。”

        王振给唐鹤的杯中缓缓地盏满了一杯酒，随后又向皇上请罪说是御膳房的手脚慢，要去看看上菜的情况，便请罪退下了。

        唐鹤垂眸看了看眼前碟子里的桂花蒸栗粉糕，浅笑道：“这有何碍，倒是涵宜玲珑巧心，定能在春日宴前想出些别出心裁的点子，你若是有什么拿不定的，不必费力找吾，找你高娘娘商量也是一样。”

        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赏，高涵宜圆润的小脸蛋儿上立刻挂起了灿烂的笑容，她乐呵呵道

        “谢皇上准予，听着高娘娘前些日里给宫中拟订了时疫宫规，涵宜就觉着高娘娘是个慧眼如炬的人，这次有了高人帮协，定是能完成姨母交代的任务了。”

        高涵宜的这番话倒是点醒了唐鹤，朝堂上为了鼠疫案一事柳延玉和傅连云两人争的是面红耳赤，虽说后宫不可议论前朝事，但唐鹤还是开了口，道

        “吾尽日里忙着前朝，倒是多亏了后宫中有个能识大局的人，这酒也喝乏了，吾倒想听听看后宫中人对这鼠疫的见道。”

        高家女上前跪安道：“怎敢，自古上下同欲者胜，皇上给百姓们指了条明路，臣妾便也是照猫画虎，有样学样。”

        唐鹤听见这话，彼时沉着的脸色立马便舒展了开来，他自嘲道：“可惜啊，这朝廷大员，户部尚书却还不如你的心思一点就透，御书阁的事他推三阻四也就罢了，吾不与他计较，可现在连吾点了个提刑官来查案子，他都想插手一番，柳延玉啊柳延玉，吾看他不是玉，是一块冥顽不灵的臭石头。”

        这话高家女不好接，议论朝政毕竟是大忌，她心里摸不准皇上此话是试探还是提点的意思更多，便只能含着头去给唐鹤盏酒，但高涵宜好似不避讳，她仗着童言无忌，便咧嘴笑道

        “能让皇兄如此亲睐，还是钦点的，想必定是位神思敏捷的能人异士了？”

        唐鹤笑了笑，故弄玄虚道：“此人你识得的。”

        还不待高涵宜继续追问，唐鹤反倒像是卖不住了关子般，自问自答道：“一品宁远侯沈戎之子沈勋翼。”

        高家女倒酒的动作顿了顿，引起了唐鹤的侧目，她握着壶柄的手提在了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反倒是唐鹤善解人意般地握上了她的手背，把她的手不断向下压，直到酒壶放在了案檐上，才罢休。

        唐鹤起身理了理衣袍，一边向外走，一边悠闲道：“这酒倒是容易把人吃醉了，但涵宜，吾刚才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你偷吃酒的样子，下不为例。”

        沈戎今晚心情好，没死逮着自家傻儿子练剑，所以沈勋翼这一顿饭吃的那可谓是小心翼翼，生怕叫沈戎抓住了尾巴。

        季宣姣看见这两个人吃饭一个比一个端着，便抬脚踹了踹身侧扒饭的沈戎，又咳嗽了一声道：“我堆在库房里的东西，今日看见了吧？”

        沈勋翼愣了半晌才发现这话是他娘对自己说的，于是便压低了声音抱怨道：“那箱子今早都绊着我脚了，娘你放了什么？”

        “是你爹给你选了门好亲事，你不是喜欢那个叫流憩的姑娘吗？娘觉着也不错，东西都备好了，就差明儿找个媒婆来一道儿说亲去。”

        沈勋翼听着这话，原本已经咽下去的那口饭哽在了喉咙里，他正想解释着什么却说不上话来，眼神又忽地瞅向了他爹，立时他便被沈戎那一个冷冽的眼神给吓得，摁吞下了那口饭。

        当老子的没吱声，他自然也不敢接话，便留着季宣姣自己唱独角戏，桌子下，季宣姣又踢了踢沈戎叫他发话，沈勋翼看着他爹那愈发难看的脸色，忙用膝盖顶了顶季宣姣示意他娘别说了。

        沈戎心里被闹得无可奈何了，却只委婉道：“这毛小子心里有数，我们老两口就别替他操心了。”

        季宣姣好似就等着沈戎说这句话，她脸上露着盖不住的笑意，却还教训道：“原来侯爷是知道别操心三个字怎么写，翼儿都十八了，可我怎么瞅着他还不如那隔壁蔡府的阿旺，活着舒坦，隔三差五被你这个当爹得罚着上不了饭桌。”

        沈戎听着忙点头应和，又赶忙给夹了几道子菜过去，要说前面的话沈勋翼可能没听明白，但这句沈勋翼可是认认真真地听到了心里。

        “中秋将至，我要去椿山住两天，在禅寺里给你们爷俩儿烧烧高香，翼儿这模样我是记住了，等我回来可是不能掉一两肉的。”

        沈勋翼这会倒是鼓足了勇气，虽然他心里也悬着自己后几天，但还是替沈戎答道：“放心吧娘，绝不辜负你。”

        还没等季宣姣再交代个什么防火防盗的时候，府里的小斯便来通报着说要出去接圣旨。

        沈勋翼一顿饭吃的迷迷糊糊的，何况这会子他还没吃饱，便神游着过来候旨了，等到那黄锦缎一合上，他正要转身回去再拔两口饭时，却听见这公公捏着嗓子喊了一句

        “沈提刑，接旨吧。”

        这宣旨的公公和沈勋翼混的熟，圣旨一念完，这公公立马便转了脸色，在沈勋翼耳边殷勤道：“咱家听说这提刑官可向来是个肥差，何况这次还有宴通史坐镇，更是安稳，沈公子日后若是飞黄了，别忘……”

        还没等这公公说出要讨什么好处时，便被沈戎插话道：“有劳公公跑这一趟，候府的茶廉价，想是入不了公公青眼，请回吧。”

        沈戎前脚刚赶走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宣旨公公，后脚他便绊住了打算溜之大吉的沈勋翼，趁着季宣姣没看见，沈戎一手便把沈勋翼拖到了书房里。

        沈戎掏出了放在衣襟里的烧饼，给沈勋翼和自己一人掰了一半，道：“晚上吃鸡脚了，跑那么快？”

        “我查查这提刑官能从哪里捞，又能捞多少油水。”沈勋翼看着把沈戎逗生气了，又忙拐弯道：“这不还是怕不小心捞着了，史官来告我一笔，那以后我还怎么清清白白做人？”

        沈戎看这小子一边吃东西还堵不住他说话的嘴，便把自己手里的烧饼又一分为二地递给了他，正色道：“你能摸清为什么选中了你便好，鼠疫案不是皇上的家事，更不是朝堂上的事，这是天下人的事，不忌讳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徐家这些日子又生着法的找我谈什么联手，他们倒是没脸没皮，害得没顾上你，算了，反正你小子也大了，我不操心。”

        沈勋翼听见这话脸上立马不乐意了，欲哭无泪道：“爹，儿子出门在外会时时记挂着您的……”

        沈戎推了推赖在自己身上的沈勋翼，把那口没吃完的饼塞到了他嘴里，堵住了那声鬼哭狼嚎后，又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我多支些银子做你私用，行了，你娘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


　　(https://www.114wxw.cc/book/23311149/71288645.html)


1秒记住114中文：www.114w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114w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