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喧嚣繁华的京都大街，城南有条小巷子安静寂寥，一位玄衣少女就那么款步从巷口走到巷尾。

        随她而来的还有夏日里的温风，将巷尾小院的大门吹开。

        玄衣少女手持莲纹鞘的短剑一脚跨过门槛踏入院中，顺手带上了门。院里一个正在搓洗衣裳的少妇抬眸瞧见她手中的利器，惊慌失措，怔忪道：“你是什么人！？”

        玄衣少女黑眸左右转了转，边入内边打量着小院子，直到将一步步后退的少妇逼到靠着墙无处可退，站定后才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四皇子府，月夕。”

        闻言，少妇兀自猜量的眼神转为了震惊，而后又化为了然，她终于不再装得慌张，只一脸自若：“你们查到我身上了？”

        月夕微点了点头，淡声道：“是，敢在京都内做如此明目张胆的手脚，你还是第一个。”

        少妇莞尔：“我可以当做你是在夸奖我吗？”

        月夕沉默不语，只从后腰带处掏出一个娇小的白瓷瓶：“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她礼貌一问，不过结局都是死，所以少妇噗嗤一笑。

        “姑娘真有意思。”

        少妇没接，月夕蹙眉，“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少妇脸上神情微僵，复笑得更为灿烂，她一脸天真地问：“这是什么？”

        月夕偏头不答，只自顾自地说：“你十五嫁人，十六生子，十七子夭，夫君赌酒成瘾。而最宠的，是你那浪荡风流的胞弟。”

        “为了放他自由，篡改账本，偷盗卖身契，让他卷财逃走却搭上自己的命……果真是个傻的。”

        少妇脸色一变，笑容消失，阴测测地紧盯着月夕。半晌，伸出手欲接过白瓷瓶。

        偏被月夕抬手躲过。

        少妇的手顿在半空中，收也不是，前也不是。月夕却没管她如何，只是转过身再一次打量着这精雅别致的小院落，感慨道：“虽然做账不行，不过你这院子弄得挺好的。”

        少妇哪能听不出来她是在阴阳怪气，只是仍僵在原地没有动作，垂眸不语。

        月夕逐渐没了耐心：“他逃哪去了？”

        少妇冷嗤一声：“我好不容易放走，怎会告诉你？”

        月夕背对着她沉默了好久，就当少妇以为自己成功噎住月夕后，她开口了：“我给过你机会。”

        “什么？”少妇不明所以。

        “你若之前说了，我还会留你一命，虽然只会生不如死就是了。但我给了你半盏茶的时间，你没有说……”

        月夕偏了偏头拿余光瞧人：“既如此……”

        她将白瓷瓶往后一扔，少妇堪堪接住，抬眸就见月夕已短剑出鞘，寒光刺痛了她眼睛，闭眼间……人首分离。

        月夕头也不回地跨入出门去，连门都懒得关上：“那便不必留了。”

        毕竟，关于那少妇胞弟的行踪，她早就知晓了，今日来这一遭不过是惜才之心泛滥，想瞧瞧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若没有，那她也不会将人才拱手送人，既用不上，毁了便好。

        大摇大摆地离开小巷子，她熟练地推开四皇子府后门，正将脚迈入就听见一道声音自身侧响起：“大人！”

        月夕转眸，那少年迎着月夕询问的目光道：“找着人了，被卷走的钱财也寻回了。”

        月夕这才收回目光，一脸淡漠：“知晓了。”

        少年愣怔着目送她离去半丈远才猛然回过神，开口将人叫住：“欸……大人！”

        月夕脚步一顿：“还有事？”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头轻挠了挠耳廓，道：“大人，您看我这个礼拜的任务都圆满完成了，是不是……该提一提等阶？”

        月夕挑了挑眉，转头颇感好笑地睇着他：“此事你同我说作甚？找星瑶去啊。”

        “啊？”

        “我只负责带人，不负责后勤工作，别找我。”月夕落下这话就转身走路带风地大步离去，只余下再不敢出言唤人，一脸悲催的少年。

        他嘟囔着：“可是我找了星瑶大人啊，她说你同意才行……”

        ＊

        月夕正打算去大厨房里凑合吃一顿推迟近两个时辰的午膳，却隐隐听到前院传来的嘈杂声响。

        什么动静闹这么大？

        她提步就要去探个究竟，却被一人叫住：“月夕姑娘这是回来了？”

        月夕望向声源处，那是一个年过四十，身体有些发福，眉眼间尽显富态，笑得一脸慈祥随和的男人：“周叔。”月夕唤他，回答他的话：

        “回来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官家周叔点了点头，道：“前头在搬运东西，你过去也找不着落脚的地儿——哦，对了！今儿个殿下要回府。你快些出城去迎接，可莫要耽搁了时辰。殿下的脾气你是知晓的，没早些见着你，怕是要发火……”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压得小，生怕给人听了去，毕竟妄议主子在四皇子府里是大罪！

        月夕眸光微闪了下，满园伏月华色印入，不及姑娘半分清娇。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叔一番，在其快要再催促一下之前应声：“好。”

        旋即走上长廊，顺到后院去。周叔望着月夕离去的背影落下一声极轻的叹息，被隐于叮咚的小溪里。月夕耳朵动了动，眸中划过一抹沉思，却装做没听见。

        支开我？

        她懒得去想那些所以然：

        算了，莫深究。

        她拉着匹赤骥大步流星，一出城门便纵身上马沿着官道一路朝南疾行。

        京都往南百里处，有个叫葬花岭的地方。此时伴着辘辘的马车声，一匹驽马拉着辆外表朴素低调的车舆徐徐驶来，马匹踏出的哒哒声配上伏日蝉鸣，在这申时末的远郊回荡着，空灵寥寂又诡异生疑。

        车舆内青年一袭月白色锦衣，如将十五更深的府中，那撒在庭院内白色鹅卵石上的月光披穿于身。他蜷腿跪坐于上闭目，似乎是睡着了，只是睫毛仍微颤着。

        岭上树林间，几道红衣蒙面的身影急速窜过，偶有寒光射出，也被掩在了枝繁叶茂下。只听得嗖嗖几道声音乍现，一人一剑，带着浓厚杀意刺向马车。

        “铮——！”短剑出鞘，化解这杀招，几个玄衣绣金丝线弯月暗纹的少年闪身而出，团团将马车护于身后，他们剑尖直指众红衣江湖杀手，眼神紧凛。

        为首的红衣人眉心紧拧在一块儿，那模样绝对能夹死一只苍蝇，他厉声喝出：“动手！”众红衣身影纵身而上，长剑横扫过，剑气打破朴质无华的车舆，众玄衣少年转了几圈身形退开几步，动作整齐划一。里头不知何时多了道玄衣身影将青年带出马车，安置于一旁。

        青年睁开了那双凤眼，眸光暗沉，倒影着杂错交叠的异色身影，温风拂过间忽明忽暗。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惊飞林里一鸟儿。

        他没管自己的属下如何，只是转眸望向了京都的方向。

        等一人。

        电光火石间，已倒下数位玄衣少年，火星点点溅落在地上流淌着鲜血的少年们衣物上。青年许是注意到了这点，视线挪回，眸中压抑着如拍打着浅滩那海浪的怒火，被微垂的眼帘覆盖。

        只是少年们越打越少，红衣杀手们却越打越多。眼瞧着局势就要往一边倒，青年却丝毫不曾慌张。

        此时一剑朝青年劈来，带着劲风吹起他两鬓青丝，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疾来，他便站在原地似是吓傻般不动弹一分。

        眼见着那一剑就要落到青年身上，轻则负伤，重则残废，月夕终于是及时赶到。短剑不适用于明打，她便随手捡起地上一把敌方的长剑，一个倾斜而上的截剑抵挡住这一击。那人吸取了之前一击未重的教训，这招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换做旁人定是至少要手臂发麻的，只是月夕却无甚感觉。

        她只是微偏了偏头，颦眉唤了声殿下，而后问：“怎么不躲？”

        青年淡然一笑：“我看见你了。”

        “列阵！”一道粗犷中充满杀意的声音打断二人叙话，青年睇到了又突兀出现，愈打愈增的红衣杀手。

        “三十余人……”他默默数着，轻喃出声，抬眸问月夕，“可行？”

        月夕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点了点头：“行。”

        “好狂妄的口气！”为首那人冷嗤一声，“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上！”

        他一声令下。

        众红衣杀手长剑一挽，十人先上，十人后至，十人观望。而月夕则是孤身一人，华锋在手中上下翻转，灵活自如。剑身反射出耀眼日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进步绞剑如游龙般穿群而过，打散对方阵型。在对方众人刺来时又以一个扫剑打断，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剑花荡开温风，凌冽剑气肆意张扬，她身姿却优雅得似是在邀舞。

        红衣杀手少了又增，增了又少，她不知疲倦，不懂疲乏地秀着高超剑术，一招一式皆既雅观又暗藏锋芒，叫人先轻视，又含着血泪为自己的轻视付出惨痛代价。

        她一个点剑挑断一人腰带，外衣在其转身间褪下，那人面上因怒急而涨红，“你——！”月夕见此也微愣了下，而后淡淡地瞥了眼那人就一头扎入人群中了。那一眼好似在说：体都没衤果，你气啥？大惊小怪。

        十人复十人，他们或许想的是车轮战，耗也能把她耗死。

        想到这层，月夕忽而展露一个浅淡嘲弄的笑：那就看看谁把谁耗死吧。

        云剑一出，剑气狂妄地被扫荡开，她满目战意，眉宇间的清冷褪去，整个人英姿飒爽。

        也不知战了多久，红衣杀手们愈打愈少，而月夕身上也多了数道血痕，看着狰狞痛楚，只是并未伤及要害。

        她一剑一刺绣出天空半边荣华，半边寒彻。

        又一撞一碰奏起岭间半曲杀伐，半曲淫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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