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告别

无论是一年还是十年，在时间的长河里，都是“弹指一挥间”的稍纵即逝，更何况是两个星期，它连留下刻度的资格都没有。

        尽管两个周的时间非常短，但是这两个周的时间对何思璇有特别的意义，不仅是因为哈斯塔教授和裴亦的到来，更因为学到的知识。

        当年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何思璇曾经在极短的时间里接收了宛若洪流般的大量的讯息，那是来自神明的馈赠，但是神明在赐予自己的信徒馈赠的时候并没有思考过，信徒们是否能完全接收。何思璇是幸运的，她并没有被无穷无尽的知识撑爆，但是那些知识装在她的脑子里，是混乱而无序的，并且大部分内容对她而言一点用处都没有，只会让她偶尔发作强烈到难以忍受的偏头痛。

        每次偏头痛发作的时候，就如同千万根细长尖利的银针扎在了自己的神经上，又如成千上百的蚂蚁在啃食自己的皮肉。

        但是在与哈斯塔教授有了接触之后，困扰何思璇多年的问题突然迎刃而解，然而，当何思璇隐晦地询问起问题的原因时，哈斯塔教授并没有告诉她问题的答案，而是对她说：“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这一生打算做一番怎样的事业，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这才是现在的你应该思考的问题。”

        哈斯塔教授在带着裴亦一行人离开燕大前，还特意对何思璇说：“有空就到魔都去走走看看，那里有很好的文学素材。”

        带着学生们一起来送行的钟非铭教授在听过哈斯塔教授说的话之后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开玩笑似的询问：“你认为小何会适合做一个小说家？”

        哈斯塔教授脸上的笑容没有改变，似乎对何思璇的未来也充满了期待，说道：“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写恐怖小说了。”

        钟非铭教授有些惊奇：“很少听到你对人有这么好的评价。”

        “我对你的评价不是更高吗？”哈斯塔教授拍了拍钟非铭教授的肩膀：“保重，老朋友，有空多联系。”

        在哈斯塔教授与钟非铭教授相互道别聊天的时候，裴亦也抓住机会与何思璇告别，他这一次没有再玩拐弯抹角的小把戏，而是直接了当的说道：“虽然你很刻薄，但我也不够坦诚。你说得没错，我想要报复曾经伤害过我的人，但我不想伤害他们，让他们品尝我曾经尝过的苦头。”

        “你还真是一个大圣人。”

        “一切都还没有开始，我没有资格提前为他们定罪。”裴亦说道：“倒是你应该想清楚，我的提议对你而言，是一条捷径。”

        何思璇抬眼看着裴亦，并没有对裴亦的这句话发表任何的看法。

        “世界上有哪一个人不追求财富名声？”裴亦盯着何思璇：“你想要的，不过是用足够大的名利去堵住身边人的嘴，不是吗？”

        “虽然你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我也可以选择不听。”何思璇的眉眼弯弯，但是眼睛里没有多少笑意：“你应该明白，最需要帮助的人是你不是我，即使我什么也不做，最后与徐嘉曦告吹，这一世也不会混得太差。你应该听说过，我们华夏有个词叫做无欲则刚，我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所以，想要我帮你，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明白吗？”

        “唉。”裴亦并没有因为何思璇的回绝而泄气，而是自我调侃了起来：“这次出来得太匆忙，所以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与你说话处处都是破绽。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会到哈佛来，哪怕不是为了名利，也是为了信仰。等你到了哈佛，我再把故事的全貌告知你。”

        “你就这么有自信？”何思璇挑眉看着裴亦。

        “因为你不是一个会心甘情愿屈居人下的人。”裴亦勾起了嘴角：“如果你关注一下科技、商业、娱乐板块的新闻，你就会明白我的自信从何而来，你与徐嘉曦的差距，正在越拉越大，你是一个好胜心和自尊心都比别人强百倍的人，你内在的人格不会允许你就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这对你而言，与坐以待毙毫无差别。”

        “哦。”何思璇没有因为裴亦的警告而露出半点的忧心忡忡：“多谢你的提醒。”

        “你难道不打算打开手机验证一下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吗？”哪怕有了两个星期的短暂接触，裴亦发现自己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何思璇。这个脑内藏着许许多多的信息，因为上辈子的经历而性格扭曲，心思深沉得如同深渊的人是真的像一湾寂静的深潭。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谁也不是到水面之下酝酿着怎样的风暴。

        “何必这么麻烦呢。”何思璇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心里也的确十分的无所谓，就算她不主动与徐嘉曦联系，徐嘉曦也总是会事无巨细的汇报自己的行程，所以关于徐嘉曦在国外的事情，他将来的打算，就等他回来之后听他本人来讲就是了。

        裴亦看出了何思璇的心中所想，没有再争取，只是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后会有期。”

        看着飞机在天空划过的弧线，何思璇将这两个周的经历都封存在了脑海里，她不是一个喜欢回味过去的人，因为前世的记忆还在折磨着她，年龄的倒计时还在提醒着她走上社会之后的威胁。但是，何思璇还是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写下了“魔都”两个字，等到放假的时候，她一定会到魔都去瞧瞧。

        前来燕大访问与开办讲座的哈斯塔教授给钟非铭教授的每一个学生都送了礼物，而送给何思璇的是一把古色古香的黄色折扇，扇面的材料是绢，上面还撒着金箔。扇子上提着黄庭坚的名作——此身天地一蘧庐，世事消磨绿鬓疏。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看到扇子上的小诗，何思璇陡然一惊，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一条过于偏执的道路了。

        不论如何，哈斯塔教授送的礼物，的的确确提醒了她，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一定要想清楚——她想要的是名利，还是只是想用所谓的名利堵住总是在自己耳边唠叨的悠悠众口，避免所有令自己心烦的麻烦呢？

        如果只是为了名利，她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按时毕业，考一个编制，继续自己写小说的道路，一直和徐嘉曦呆在一起——对今生的她而言，这是一条康庄大道。

        然而，这就是她想要的人生吗？

        “不是的。”何思璇清楚的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或许是因为上辈子自怨自艾的情绪太强烈，所以她必须用一场巨大的“功成”来治疗自己内心那阴暗、腐烂、发臭的阴霾。

        即使何思璇一点也不想承认，但她还是知道，裴亦已经说动自己了，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契机。

        在哈斯塔教授一行人离开的一个星期之后，何思璇开始在“深空星海文学站”上用自己的老马甲“太阳马戏团”连载新的恐怖小说，与此同时，她也接到了徐嘉曦的电话：“阿璇，我下个周三回来。”

        “恭喜你。”何思璇听出了徐嘉曦语气中的释然，显然他已经达成了当初出国时顶下的所有目标，所以才能够松一口气，而这一口气里，还有对未来人生的展望。

        徐嘉曦的话语里有毫不掩饰的开心：“比我当初预计的时间早了一年，不得不说，我的合伙人们的确是不错的家伙，感谢他们愿意放我一马把我放回国内。”

        尽管徐嘉曦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何思璇多问问他海外的情况，但是何思璇就是装出没听懂的模样，直接开启了下一个话题：“你可以先回家好好休息。”

        “我的确是这样打算的，我已经和爸爸妈妈商量过了，他们让我先休息半个月，然后去家里的公司报道。”徐嘉曦的脸上笑容不减，全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以及对可能面临的挑战的跃跃欲试：“但愿我学到的这身本领真的能够给爸爸妈妈分忧，而不是让他们头痛。”

        何思璇难得好心的鼓励他一句：“你一直都是叔叔阿姨的骄傲。”

        “阿璇，我看到你在写新的小说了，这次的背景故事竟然选在魔都？”徐嘉曦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故意转移了话题：“这是为什么？你的前两本小说的地点，一个是在南极，一个是在赤道的原始小岛，这次怎么选择了魔都这座城市。”

        “你不认为这座城市很特别吗？”何思璇说道。

        “我听着不像好话。”

        何思璇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询问道：“你认为人心、鬼怪和太阳，哪一个才不可直视？”

        徐嘉曦皱起了眉头：“你这不算是‘地图炮’吗？”

        “不是。”何思璇说道：“这是人欲膨胀的必然结果。”

        “阿璇，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徐嘉曦叹气。

        “你问我小说的事情，我是在告诉你小说的内核。”何思璇回答。

        直到挂了电话，徐嘉曦也没能等到何思璇问一句他在海外的事业发展得怎么样，这让他十分的失落。但他已经足够了解何思璇的个性了，他打算等回到国内安顿好之后，再慢慢的，一一说给何思璇听。

        虽然何思璇不喜欢问问题，但无疑，只要何思璇愿意，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听众。

        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徐嘉曦一边思考，等见到何思璇之后，他要从哪里开始讲述自己这几年在国外的经历呢？又要怎样把克里斯和其他的合伙人介绍给何思璇认识。

        尽管当初与克里斯的交谈让徐嘉曦的内心隐隐有了不安的预感，但他相信，在见到何思璇之后，那些让自己担心的问题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至于何思璇会不会配合自己——徐嘉曦压根不敢想这个问题。

        他也能感觉出，随着距离毕业越来越近，何思璇的情绪开始有失控的倾向了。何思璇不是一个会生气就发怒的人，但这往往比直接的发作更可怕，也更让徐嘉曦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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