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程煜安静地打着伞走在街道上。

        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女孩子正在把她不喜欢的东西塞进男孩子嘴里，男孩子一脸无奈又欣然接受。

        对面的咖啡馆里面，有一对男孩子正在一起喝一杯奶茶，其中一个男孩子好像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举着手机给另一个男孩子看，导致奶茶撒了两人一身，两人没有争吵而是手忙脚乱的为对方擦拭着沾湿的衣服，擦着擦着就都笑了起来。

        马路对面一个妈妈背着巨大的母婴包，牵着看起来不到五岁的小男孩儿，另一只手还要打着伞，嗯，都打在小男孩儿头顶。

        程煜环视一圈，只觉得这种种画面都跟自己隔了层什么，心跳声鼓噪着轰击着耳膜，他捂住了胸口，脸色灰败。

        忽然一个人牵住了他的手腕。

        程煜迟钝地抬头看去，来人鬓角处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的白发，是因为他这个不争气的学生愁的吗？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跟我走。”，周臣拉着他穿过马路，走进咖啡厅。

        看他就那么呆呆地站在桌子旁边，周臣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坐。”

        周臣看着眼前的学生，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气都要叹完了，“喝点东西暖一暖。”

        程煜几乎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闻言端着咖啡就要往嘴里倒，被周臣一把抢过来，“烫！”

        程煜被抢走东西也不生气，转头继续看着街道上的人生百态，嘴唇惨淡到毫无血色，整个人就像一个濒临破碎的琉璃娃娃。

        “程煜，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怎么变成这样了啊。”，周臣的声音里满是惋惜和心疼。

        程煜对老师的声音是有反应的，他端详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要确认来人到底是不是老师。

        “还认得我吗？”

        程煜点点头，条件反射一般颧骨动了动，却没能提起唇角，所以只干巴巴喊了一声：“老师。”

        伴随着这一声，眼泪瞬间从眼眶里面滚落下来，比外面的雨还要凶猛，“老师，老师，老师，老师……”

        周臣坐过来，摸着他的头，“老师在，哭吧，哭吧。”

        很久之后，雨慢慢停了，太阳艰难地找到云层的空隙，透出了一点点阳光，却正好洒在程煜身上。

        程煜感受着温度的变化，呆呆地仰起头，安静了下来。

        周臣看人好一些了，坐到了对面，“你打算怎么做？”

        程煜好像恢复了一些神志，脸上还是不太会做表情，“老师，你说我怎么能把他交给别人呢，我怎么会把他交给别人呢？”

        周臣看着他，眉头拧紧，“你现在心理问题很严重，要不要……”

        程煜不敢看老师，他低着头，声音暗哑，“老师我要把他接回来，明天的机票。”

        周臣只觉得太阳穴上的血管在疯狂跳动，“你有什么资格去国外抢人，你是疯了吗？”

        “老师，我有办法，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明天，我就能去接他回来了。”，程煜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哑，最后的尾音甚至带着一种叹息的感觉，“他只有我了。”

        停顿了一会儿，程煜才恢复了声音，“我们的故事很短，老师要听一听吗？”

        “那要从我回国说起……”

        程煜第一次见到祝染的母亲是在一家画廊，“庄女士，您好，我是程煜。”

        庄婧一点都看不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母亲，她身材窈窕皮肤紧致细嫩，若说是二十多岁有些过分，但是三十出头的少妇再适合不过了。

        庄婧也是个画家，但是名气仅仅在省内，要说厉害的还是她的丈夫和儿子。

        庄婧的丈夫祝成国是18年前国内闻名的和平画派，可以说当时还是华国和平画派的领军人物。

        但是天妒英才，18年前他遭遇车祸成了高位截瘫，再碰不了画笔，3年后就郁郁离世了。

        有这样厉害的绘画父母熏陶，他们的儿子从小就是绘画天才也顺理成章了起来。

        不过22岁，其他同龄人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他就已经开过多次画展。

        拍卖的作品中最贵的一副高达1000万。美金。

        庄婧此刻虽然依旧容光焕发，但是神色中有些许的为难，“听说程煜先生刚刚回国，这么年轻啊。”

        这是不信任自己了？

        程煜经常会遇到这种问题，他熟练地调出手机里面自己的毕业证和证书：“我大学和研究生在北师大读的心理学，毕业后前往哈佛大学攻读的心理学博士，这是我的高级国际注册心理咨询师的证书。我成功的案例已经有不下五十个了，出于隐私保护就不能给您看了。”

        庄婧嘴里面说着，看这个做什么呀，都是朋友介绍的肯定相信你，但是还是接过手机一张一张仔细看了。

        “心理咨询师是会对外保密的吧。”

        程煜点头，露出职业微笑，“这是我们的职业操守。”

        庄婧示意助理先出去，确定好门关好之后才叹了口气，“都说子女是父母的债，我原先也不信的，但是最近啊小染可真是让我头疼了。”

        一个好的心理咨询师绝对是一个好的倾听者，他看着庄婧露出了难得的脆弱，却并没有出言安慰，而是静静的在一边聆听。

        “小染啊，是个很好的孩子。他从小就不用我多操心，又从小就有很高的绘画天赋。我先生出事之后我没有什么时间照顾他，也许是那时候就出了问题。孩子越来越不爱说话，我当时也忙，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就疏忽了。”

        像是回想起当时的辛苦，庄婧用纸巾沾了沾眼角。

        程煜将纸巾盒往她那边推了一下，依旧没有说话。

        庄婧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我发现的时候，他竟然已经患了很严重自闭症。”

        程煜想起自闭症虽然不爱跟外界接触，但是有一定几率会成为某一方向的天才，看来祝染就是绘画方面的天才了。

        “当时有进行治疗吗？”

        庄婧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很轻，听到他说话微微点头，“当然，我发现之后就带他去看了，治疗之后他果然开朗起来了。”

        “现在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庄婧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一直以为是治好了，但我最近发现他好像人格分裂了。”

        程煜拧起眉头，“人格分裂？”

        庄婧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我发现并不是他好了，只是他分裂出了第二个开朗的人格，演给我看的。”

        “我是他母亲，我当然希望他能跟别的孩子一样能开开心心的，但是不是这种方式，你明白吗，你能帮帮他吗？”

        程煜挑了下眉头，下意识往前探了下身子，倒是很少有这种情况的，“那您是怎么发现的呢？”

        庄婧微微抬头回忆起来，“他在画画的时候，是我原本的儿子，有些低沉，不说话，很固执。”

        她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一下，“跟他爸爸一样。”

        然后她又抿了下唇，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但是有的时候，尤其是面对我的时候，他就会很开朗。”

        “我让我的朋友，也是做心理咨询的，她帮小染看过，也偷偷给他做过测试，他很抗拒，结果也不太好。”

        庄婧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信赖，“我想让她帮忙，她推荐了你，说你很厉害。因为我先生当年在医院的时候，小染还小，可能是给他留下了什么阴影，他很抗拒看医生，麻烦您能不能通过交朋友的方式接近他，帮一帮他。”

        程煜走之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现在在吃药吗？”

        庄婧明显愣了一下，抿唇摇了摇头，“因为他一直很抗拒看医生，所以也没有吃药。”

        庄婧沉默了一下，又忽然郑重地叮嘱了，“你出治疗方案后，一定要给我看过同意后才能给他用药。”

        程煜皱着眉头，虽然满心都是对之前明知道出了问题还不吃药的疑问，但现在也只能默默点点头。

        程煜离开画廊就直奔了师姐的心理咨询诊所，“陆师姐，你把祝染的资料给我吧。”

        陆璐看了他一眼，“你先等一会儿。”

        程煜打量着陆璐这个诊所，很干净，摆着很多小花儿和多肉。

        他凑近了看才发现，多肉虽然是真的，但是小花却是假的。

        “师姐，你这花真像啊。”

        陆璐给庄婧打完电话，确认好才把资料拿了出来，资料出乎意料的多。

        程煜在一边翻看一边问，“你从他12岁就开始帮他治疗啊。”

        陆璐喝了一口茶，“不是，是上一任医生留给我的。”

        祝染从12岁被确诊为儿童孤独症，通俗的讲法就是自闭症。

        经过三年的治疗后终于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陆璐抿着唇站在程煜身边看他手里的资料，“也是因为治疗的药物，影响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绘画能力，后来断药后才逐渐稳定下来了。”

        程煜抬头看她眼神中闪过的遗憾，“所以你就没给他开药？”

        陆璐张了张嘴，好像无论如何也无法狡辩，“但是拿起画笔的他真的无比耀眼，你看见就知道了，如果因为吃药影响他创作，真的就像是给鸟儿绑住了翅膀。”

        程煜皱着眉头，“可是生病了，就是要吃药的。”

        程煜继续翻看资料，看着中间断掉的5年，抬起头，“他中间5年没有复诊记录？”

        陆璐摇了摇头，“庄姐以为孩子好了，小染又活泼开朗的，就没有复诊了。”

        程煜将资料都装好，“那我拿走啦。”

        “走吧，小染认识我，回头我们要是遇见了也别打招呼，他对心理医生很抗拒。”

        “好。”

        “回头去看看老师吧，他想你了。”

        “行，我明天就去。”

        周臣这天下了课就在家里看到了程煜，“回国一个月了，你才舍得来看我啊。”

        周臣虽然都快五十了，但是每天坚持运动，头上不仅没有秃顶，反而乌黑浓密，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老师~”

        "好好说话，别撒娇~"

        “打算去哪儿，要不来学校，马上学校里就要招……”

        程煜抱着家里的猫咪，给它顺毛，“您可饶了我吧~咱家大橘好像又胖了。”

        “去去去，它就是只猫，健康就行了，再说他是橘猫，胖点是基因问题。”

        “我在师姐那接了个案子，这段时间先不打算正式工作呢。”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了，你要是不好意思，我问问……”

        “老师，您可饶了我吧，知道您就跟师娘甜甜蜜蜜就行啦，我还不着急呢。”

        “都要三十了，还不着急，再拖下去你就不是找对象了。”

        “那是啥呀？”

        “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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