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楼前的小花园已经有不少爷爷奶奶辈的人来锻炼身体了。

        银河小区是个老小区，很少有外来租户，这个小花园里也基本上都是熟人，所以程煜的到来就变得格外突兀。

        程煜特意在周辛源家整理了自己的形象，此刻俨然一副商业精英的派头，他走到聚在一起聊天的奶奶们旁边，掏出了自己心理咨询的证书，声音礼貌又矜贵。

        “阿姨们好，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受邀为祝染先生解决心理问题，但是遇到了卡点，因此听从他的讲解来到他从小生活的地方，想要了解一下他的童年生活。”

        程煜长了一张极容易让人放下戒心的脸，甚至在他到了不久后，他点的奶茶就送到了小花园，整整30杯，爷爷奶奶人手一杯。

        爷爷奶奶们看着程煜这张一看就是可靠的好人的脸，七嘴八舌回忆了起来。

        “小染小时候可爱说话了，跟他爸爸出来玩，每次见人都叫爷爷奶奶，可乖了。”

        “我来的时候就不常看见他了……”

        “那是小染爸爸出车祸之后吧。”

        “好像是，我都没见过他爸爸。”

        “他爸爸可是个可有名的大画家了，可惜了。”

        “他爸爸当时可是院里的孩子王，他还给我孙子画了副画，还教孩子们画画。”

        “我也记得，他当时还说我孙子比他儿子还要有天赋呢？”

        “那怎么可能？”，众人都当他说大话。

        说这话的光头爷爷有点急了，他呼噜着脑袋，“你们还别不信，真是小染爸爸说的，他说小染被他妈妈教的有点匠气，不如我家孙子有灵气，还说要让小染多跟我孙子玩呢。”

        “哎，他爸爸出事之后小染就不常出来了。”

        “他妈妈也不容易，一个人拉扯着孩子……”

        “是呗，你瞅人家孩子现在多出息，我家那个……”

        程煜眼见着话题越来越往不相关的方向走，只好亲自出马把话题拉回来，“祝染先生少年时出现了自闭症，你们有印象吗？”

        一位烫着大波浪染着酒红色头发的时髦阿姨忽然想起来，“那时候他爸爸走了，他妈妈一个人又要出去工作，每次都是天黑了教他画画，他妈妈对他要求很严格来着，每次看新闻的时候都能听见他妈妈教他。”

        “他妈妈性子急，压力又大，可能声音难免就大了一点。”

        程煜借着话口问，“那您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吗？”

        时髦阿姨摇了摇头，抱着奶茶吸了一口，“太久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爷爷咳了两声，“小染小学二年级吧，小染跟我孙子是同学，他们从小在一块儿玩，小学二年级开始他妈妈不让他出来玩了，要他在家画画。”

        爷爷身边一个花布衬衣的奶奶一脸羡慕，“要不说家教就得严一点，你看看人家小染现在多出息了。”

        “怪不得，有一段小染见了我都不说话了。”

        “哎，你们不知道啊，小染之前被他妈妈关在家里画画，画得不好还被打了，居委会都来了。”

        “他小时候还被打过啊，我以为他这么优秀……”

        “我儿子那会儿都是跟老师说了，不听话就该打，棍棒底下出孝子嘛，你看看现在小染，家里小娃还是该板板性子。”

        “你倒是说得好，上次儿媳妇说不按时吃饭就饿着，你还不巴巴带着人出去偷吃炸鸡了。”

        “那怎么能一样，小孩在长身体呢，不吃饱了怎么长个子。”

        “差你这一顿啊！”

        ……

        程煜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继续引导话题，“祝染他在14、15岁接受了上一位心理师的治疗，那段时间他家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一个一直在角落里的奶奶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那段时间好像是他初中快毕业了吧，我记得那一段时间他妈妈经常出差，还让我帮忙接到家里吃饭呢。好像还挺拮据的，小孩儿一直要吃药，听说药还挺贵的，小染也不爱说话，不跟小时候那么活泼了。每次他妈妈回家都能听见他们家吵吵闹闹的。”

        “那时候我知道，有一次我看见他妈妈打电话，说什么交画日期什么的，好像是说小染的画吧，那段时间他们家到晚上都还能听到她教小染画画。”

        “要不说小染能这么出息呢，你看看人家妈妈多努力陪读，你再看看咱家闺女，天天就知道抱着个手机傻乐，怪不得外孙成绩不好。”

        “哪儿又扯到咱们闺女身上了。”

        “是，那段时间他妈妈没个笑模样，好像是中考那阵好了吧，小染也又活泼开朗的了，高中是是最好的，后来还考到央美，听说现在一幅画就得这个数。”，说话的是个穿着棉麻外衣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奶奶，此刻一脸艳羡的得比划了两个指头。

        程煜计算着时间，所以是从那时候小染就分裂出了第二人格了吗？

        别的也没有什么信息了，爷爷奶奶说了一会儿就陆陆续续要买早点回家了。

        程煜只有满脑的信息，却怎么都串不起来。

        他想着或许可以去学校问问。

        祝染的语文老师已经退休了，程煜是在下午找到他家里面的。

        程煜上午的那套说辞在这位睿智的老师眼中漏洞百出。

        姜老师带着金丝眼睛，虽然脸上已经爬上了老人斑，但是眼睛是那么澄澈又明亮的，“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程煜默默安静了一会儿，把怀里之前给周辛源看的那两份时间线掏给了姜老师，然后又把他跟庄婧的聊天记录给姜老师看，“我是他出国前的最后一位心理医生，我怀疑庄婧女士要把祝染的主人格消灭掉，让会画画的副人格占据主导地位。在我提出要他在国内医院治疗的时候，庄婧女士严辞拒绝了我，她已经把祝染带到了国外，祝染的人格壁垒已经被打碎了，我要尽快把人带回来。”

        姜老师扶了扶眼睛框，“你就想找到她的把柄，威胁她，然后把人抢过来？”

        “嗯。”

        “幼稚。”，姜老师这一声十分严厉，却又话音一转，“不过对那个爱面子的庄婧倒是正中命门。”

        姜老师深吸一口气，从书房的柜子里一个一个档案盒找着。

        终于几分钟之后他打开了一个档案盒，拿出了其中的本子。

        程煜眼尖地看见了封面上祝染的名字。

        姜老师翻看着笔记本，良久都没有说话，像是在会议那段时间眉头微微蹙起，嘴角确是上扬的。

        “祝染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尤其是在表达上，他的文字总是很细腻，我曾经捡到过他的日记本，你要看看吗？”

        程煜接过那个本子，封面很精美，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也依旧精美。

        “我今天画了一幅画，妈妈很开心，她说我是她的骄傲。但是我被她抱着，却感觉不到这种喜悦的感觉，我想我好像病了。”

        “妈妈很担心我，她带我去看医生，她叫我出去等她，我看着楼道里的人来来去去，并不觉得久，但是她跟医生谈完话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我病得很严重吗？”

        “妈妈，每天都对我笑，我做任何事情她都会夸奖我。我知道她每天都很累，我想让她开心一点。我记得她喜欢我画画，我画了很多画，如果我死了，妈妈看到这些画也会开心起来吧。”

        “妈妈果然很喜欢我的这些画，她说我是她最骄傲的儿子，她拥抱我，但是我感觉不太到她的温度。”

        “她更加沉默，早出晚归，每天都很疲惫，我知道这是因为我，我真是个拖油瓶，如果我不在就好了。”

        “妈妈被我吓坏了，她带我去医院包扎伤口的时候表情很可怕，我又做错事情了。”

        “妈妈，带我去看医生了。但是不是去医院，那个叔叔很亲切，我跟他说话会很开心，他给我拿了药，我觉得我可能有救了。”

        “我很乖地按照叔叔的要求跑步运动，下楼看着别的小朋友玩。我觉得我在好转，我慢慢能感觉得大家的情绪了，我甚至交到了一个朋友。”

        “妈妈问我最近的画呢？糟了，我没有画，我拿着画笔，脑海里一片空白。我抬头看着妈妈，她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可怕。”

        “很长一段时间我画不出能让妈妈露出笑容的画了，我真没用。”

        “我的药没有了，妈妈说这个药不好，会杀掉我的天赋，叫我不要吃了。我看着她难得露出笑脸，反驳的话没有说出口。如果能让她开心的话，就这样吧。”

        “我断断续续能画出一些让她满意的画了。”

        “我这段时间总是能看到一些她看不到的东西，她说那是我的灵感我的天赋。我看着她身后的丑陋的恶魔，照着画了下来给了她。几天后她一脸高兴地告诉我那幅画卖了很多钱，原来她喜欢这样的吗？”

        “我很难受，但是又不知道哪里难受，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想看见红色的东西，我的身体里面的东西。”

        “今天家里来了很多人，她的脸色很难看，她说‘小染会继续治疗’，我大概又能见到那位叔叔了。”

        “我继续吃药，但是没有再出去玩，我之前险些交到的那个小伙伴已经有了新的小伙伴，他不需要我了。”

        “我知道我在慢慢好转，但是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尤其是每次我画完画。”

        “叔叔说我康复了，我已经可以微笑，我能感受到她身上深沉的幽暗的压抑的情绪，我想我真的康复了。”

        “我停了药，她看着我的画，脸色难看极了。”

        “那是一个雨天的傍晚，她走进来，浑身湿淋淋的。她看到我走出房间，声音尖利：‘你真是个废物，你怎么不去死!’”

        "她说的对，我就是个废物，从来让她骄傲的就不是我，如果能有一个能让她骄傲的我就好了。"

        “她越来越沉默，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我很不喜欢回家了。但是我回家晚了，她会哭，她哭起来会喊爸爸，我都已经忘记爸爸的样子了。她失去了丈夫很可怜了，我想让她开心一点，如果之前生病的我回来就好了。”

        “我的身体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很厉害，他很会画画，很讨她开心。”

        “这样挺好的，我会替爸爸照顾好她，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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