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外面的植物郁郁葱葱的，阳光也很好，温暖又明亮。但是程煜却好像身处阴冷的地下，不自觉在发抖。

        病房里很安静，程煜握着程煜输液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手心。但是等到他手温度都降下来，也没能把祝染冰冰凉的手暖热了。

        祝染瘦了很多，原本两颊还有一些婴儿肥，现在只剩下明显的骨骼轮廓。

        程煜贪恋地看着祝染，用眼神描摹着他的轮廓。

        祝染的清醒太过无声无息，以至于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程煜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等到程煜回过神来，祝染已经不知道睁眼看着房顶多久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空洞到没有丝毫人类的感情。

        程煜看着那双眼睛，喉咙里的话语硬生生憋了回去，一股莫大的恐惧笼罩了他。

        会不会祝染也不记得他？

        “小染，我是程煜，小染你看看我。”

        祝染就像是失去了听觉，哪怕程煜的声音就在耳边，祝染的眼仁却没有任何的晃动。

        半小时前营养液就已经输完了，此时程煜拿着一个热毛巾敷在祝染手上，祝染愣了一会儿看向被热敷的手，却没有任何表情。

        程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的手，“烫吗？”

        祝染依旧安静着，似乎手上的灼热并不值得吸引他，他又继续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庄婧和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门走到了他身后，庄婧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他还认识你吗？”

        程煜第一次低下了头，默默摇了一下。

        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可惜，“那先生要不要试试喂他吃饭？如果他不能进食，身体会越来越虚弱的。”

        “拿来，我试试吧。”

        护士端过来一晚大米粥，“这是庄婧女士做的，她说在你们的国家生病长久不进食的人要喝这种东西，我之前一直是放在黑色的杯子里面给他吃的，你可以尝试喂他。”

        程煜把人扶着让在靠坐着，“小染，张嘴，啊，吃一口。”

        祝染的眼睛直直看着前方，好像穿过身边的三个人看到了常人所看不到的世界。

        “小染，吃一口，张嘴，啊~”

        “小染，吃一口，很香的。”

        勺子放在嘴边，祝染却紧闭着嘴巴。

        程煜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绝望，一直到十几分钟后，他的声音出现了一丝哽咽，“求你了，小染，你张一下嘴，吃掉吧~”

        少年听到这声哽咽，微微侧头，看了程煜一会儿，张开了嘴吞掉了勺子里面早就凉透的白米粥。

        “啊~他有反应了，我去叫医生。”，护士照顾祝染很久，亚洲人本来就显小，祝染此时瘦弱得厉害，在她看起来就跟个孩童一般，难免会让人唏嘘，也正因此她更为这个小小的进步而欢呼。

        祝染的主治医师是一个发际线堪忧的金色胡子大叔，看上去笑眯眯的，听护士描述了一下刚刚的情况，他点点头，“那说明他潜意识对你是有感觉的。”

        主治医师说完打量了程煜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程煜。”

        主治医师眉头皱了一下，“你就是程煜啊。”

        程煜敏锐地察觉出话语里的潜台词，“你知道我？”

        主治医师依旧笑眯眯的，“给他治疗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既然他对你有反应，你们是要办理出院吗？”

        “嗯。”

        庄婧犹豫了一瞬，“可是詹姆斯先生……”

        程煜打断了她的话，“交给我。”

        庄婧安静下来，看着祝染又吞下一口粥，终于还是选择闭了嘴。

        程煜盯着庄婧的眼睛，“请把他交给我。”，程煜加的这个‘请’就是他最大的礼貌和退步了。

        祝染喝掉了大半壶粥就怎么都不肯张口了。

        庄婧在整个过程都变得异常安静，程煜跟着医生去拿了药，取回了祝染入院以来的病历本，甚至还拿到了詹姆斯对于祝染治疗以来的个人手稿的复印件。

        程煜看着手里的东西郑重的向詹姆斯道了谢。

        詹姆斯摸了摸脑袋，“他很爱你，在我催眠他的时候，他的禁忌点是你的名字:程煜。是你的话或许可以帮助他。”

        程煜停下翻看资料的手，看向病房的方向，他知道自己会在他心里有位置，但是没有想到过会如此的重要。

        程煜迫切得想要回到他们生活过的地方，想要将他保护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

        如果原来的祝染是一株昂扬挺拔的小树苗，现在就是一棵黄了半边叶子的蔫哒哒的小树苗。

        程煜回到病房的时候，庄婧站在祝染的病床前面，这个时候程煜才发现他们母子两个很是相像，尤其是都没有表情的时候。

        还是庄婧先回过神，“程先生是想要把人带回您那里吗？”

        “可以吗？”，虽然打定了主意，但是程煜还是因为庄婧母亲的身份客气了一句。

        庄婧将目光收回来，“你不是说过他已经成年了，我管不了了，现在他只听你的，我有别的选择吗？”

        自然是没有的，就算有也会没有。

        程煜向医院买了一个轮椅，将祝染抱着放上去固定好，就在程煜把人推出去的时候，庄婧忽然问道，“你手里的东西，那本笔记，能给我……”

        庄婧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询问那些电子资料，毕竟这是事关她名声的大事。

        大事？程煜忽然有些庆幸祝染此刻不会听到庄婧的话。起码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变成这幅半死不活样子的时候，自己最亲的亲人会更在意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这太过荒谬和讽刺了。

        “你应该庆幸你是他有血缘关系的母亲。”

        拯救一个人太难了，但是毁掉一个人如此的轻易，如果庄婧只是一个陌生人，程煜有无数种方法让她万劫不复，“不然你的事迹现在已经在各大媒体杂志和网络词条上了。”

        正是因为庄婧是祝染母亲，程煜才会选择隐忍下来，他想要祝染自己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报复回去。

        “如果他出事了，你这张道貌岸然的皮，我一定会当着全世界的面撕下来，还会把你印在心理学教科书，遗臭万年。”

        “你……”，庄婧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年轻时候就是天之骄女，后来嫁给了颇负盛名的青年画家，再后来她又教导出一位天才画家儿子，到哪里都是捧着她的，还没有听过如此尖锐的警告。

        “我没通知，你就不要来见他了。”

        “凭什么？”，庄婧胸口剧烈的起伏，她含辛茹苦独自一人把祝染养大，养成一个闻名海内外的天才画家，她怎么就不能去见了。

        程煜将整理好的祝染的证件和病例放好，把黑色的水杯放到轮椅后面的小兜子里面，这才直起腰回复了庄婧的质问，“因为他不会想见到你。”

        “我带他走了。”

        程煜也不管背后庄婧尖锐地叫声，自顾自带着祝染离开了医院。

        他终于把人找回来了，这一次，他一定，一定会把人看好，再也不会把人弄丢了。

        因为祝染的身体情况，他们这一路都是走特殊人员通道。

        等到他们终于折腾回国，周臣已经在机场出口等着他们了。

        看着坐着轮椅出来的祝染，饶是见多识广的周臣都愣了几秒，倒吸一口冷气，“出事了。”

        程煜看着老师，点点头，“他完全封闭自己了。”

        周臣拧着眉头，“他这么瘦是吃不进去饭了吗？”

        “嗯，不过他还对我有点反应，我带回来慢慢养着，能养回来。”

        “去我那吗？”

        “不去了，回我家吧，他熟悉那儿，对他有好处。”

        “那我每天给你送饭过去。”

        “老师，不用了，我最近都在家守着他，我给他做。”

        “你钱还够吗？”

        “老师，我有积蓄，没有了我就去吃老师去。”

        周臣看出程煜勉强在跟自己玩笑，“你要是需要帮手，就跟我说。”

        “嗯。”

        “回来的时候拿药了吗？”

        “拿了，够吃半年的，反正是庄婧付账，我没跟她客气。”

        “要是吃完了，就跟我说。”

        “好。”

        周臣把车开到程煜楼下，帮他把轮椅搬下来固定好，程煜抱着祝染安置在轮椅上，“老师您回去吧，到这就行了。”

        周臣到底是不放心，“我跟上去帮你收拾收拾也行，你推着他，我给你拿包。”

        程煜打开门的一瞬间，心里的那根弦略微松了松，他附身在祝染耳边说话，“小染，我们到家啦。”

        祝染依旧睁着眼睛却没有焦点，哪怕程煜的声音在耳边，他呼出的热气都包裹住耳朵，祝染也没有丝毫反应。

        周臣帮忙把包放在门口，看看室内并没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见程煜把人抱到沙发上。

        “老师要喝水吗？我两天没回来得重新烧水，您先等一会儿。”

        周臣这才反应过来，摆摆手，“不用管我，我先回去了，你要是忙不过来就给我打电话，我来帮你。”

        程煜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感激的话，最后只能抿着唇向周臣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周臣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臭小子，跟我客气什么，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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