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在程煜看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最近几天他只要把勺子或者筷子递上去，不用开口，祝染就会张口吃掉。

        这说明他在尝试接收外界的信息，只要这样慢慢来，程煜觉得祝染有一天能恢复正常。

        程煜牵着祝染的手，经过将近两个月的投喂，他终于把人稍微养胖一点了。

        “让我看看着一周有没有长肉。”，程煜让人站在体重秤上，看着上面出现的数字挂上了笑容，“61公斤，不错，这周又涨了一公斤。”

        祝染看着他的笑脸，然后茫然地也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但是这个微笑存在的时间太短，以至于程煜抬起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只依旧对上神游太虚的那个表情。

        “下来吧，多运动运动，一会儿多吃一点。”，程煜牵着人继续在屋子里面转悠。

        今天天气很好，楼下有几个小孩在打球，程煜太久没有接触这么具有鲜活气的画面了，以至于在阳台的时间长了一点。

        祝染有点不耐烦了，往旁边走，程煜只好离开了大大的落地窗，“小染，你说我在这摆个躺椅怎么样，像今天这个天气咱们还能躺着晒太阳，你年纪小说不定晒晒太阳还能再长点，你好像还差两厘米一米八是吧？”

        程煜这段时间习惯了自说自话，“嗯，我回头就去网上看看去，你是喜欢那种藤椅，还是按摩椅啊。”

        程煜一边念叨一边继续牵着人在屋里溜达，不知道又几圈之后又在窗户这停下了，“要不都买吧，这套放个按摩椅，对门放一套藤椅，天凉的时候就用按摩椅，天热就用藤椅，你觉得怎么样？”

        “程煜先生在家吗？”

        “在的，您是？”

        “xx快递，麻烦下楼拿一趟。”

        程煜想起他在网上给祝染新买的衣服，祝染年纪不大，身材还处于少年像青年转变的阶段，穿他的衣服有些大，这里之前的衣服已经拿走了，他只好去买新的，“好的，就来。”

        程煜看了一眼在熟睡的祝染，明明知道他听不到还是嘱咐道：“我下楼拿个东西，很快就回来，你醒了不要乱跑，乖乖在家等我。”

        程煜下楼却没有发现快递员，他有些不放心家里的祝染，打了电话过去，“我下来了，你在哪儿？”

        祝染听到程煜的关门声就睁开了眼睛，他怔怔看了天花板一会儿，坐起来。

        程煜本以为他会很快回来，祝染又在睡觉，就没有锁门，所以祝染很轻易地打开了家里的大门。

        祝染站在楼道里停顿了一瞬，走进了电梯，按了顶层。

        他从电梯里走出来，向楼梯间走过去。

        顶层可以在楼梯间走到房顶的露台上去。

        祝染一层一层台阶往上爬，他走得很慢，但是很坚定，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脱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越发轻盈起来。

        他在这每一个台阶之间反复掂量自己的这些年。

        他从小社交的范围就被规范的很小，其中父亲早亡，母亲盼他早死，给他那个天才画家的人格腾地方。

        他在人格壁垒消失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死，但是没有。

        祝染唇角慢慢上扬，很好，这没有什么，他很快就要迎来死亡了，一切都要解脱了。

        程煜拿着快递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了大开的房门，他耳边的电梯嗡鸣声在那一瞬间消失了，几乎是踉跄着跑进屋子里。

        卧室。没有。

        卫生间。没有。

        书房。没有。

        ……哪里都没有。

        他又一次弄丢了人，他把祝染又弄丢了。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都在发抖。

        程煜几乎是抖着手打开电脑，“快一点，快一点，你在哪儿？”

        程煜点开录像，看到他上了上行的电梯，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血好像都涌上了头顶，一个让他呼吸困难的念头不断放大，“他要跳楼！”

        程煜连滚带爬地按着电梯，不知道是不是在跟他作对，电梯都在下行，没有电梯上来：“艹，电梯，电梯……”

        程煜等不及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上来的电梯，他打开楼梯的安全门疯狂地往楼上跑。

        “祝染，等我，等我，祝染，等我……”

        程煜顺着楼梯爬上来的时候只见祝染刚刚走到天台边，没有半点停顿的向下跳。

        程煜想要喊他，却在这一瞬间失声了，他飞扑过去，抓住了祝染的一小片袖子，他此刻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在了外面，他又往下探了探，抓住了祝染胳膊，但是他也没有力气把人拽回来了。

        祝染抬头看去，程煜此刻满头都是汗，两人离得不远，他甚至能感受到程煜因为爬楼浑身蒸腾着的热气。

        祝染的脑子忽然卡了一下，被压缩在角落里跟程煜的回忆忽然爆发出来。

        那是他人生中出现的微弱的光，此前他一直贪恋地将这一点光埋在深处，但是在不知不觉间这点点光汇聚到了一起，此刻集中爆发成了一大团在无法让人忽视的火焰，他很久没有说话，此刻声音喑哑，几乎一字一顿：“程，煜。”

        程煜此刻死命的用脚勾住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手上都是汗，他怕祝染掉下去，于是攥得死紧。

        在这种情况下听到祝染的声音他还以为是幻听，但是祝染很快就重复了一遍，“程，煜。”

        “我在，你还认识我啊，你是要我死吗？”，这是程煜头一次吼祝染，他已经感觉自己的脚好像有点抽筋了，他不敢想他一旦支撑不住怎么办，或许这时候他松手还勉强能爬回来，但是程煜宁愿自己跟着祝染一起掉下去。

        楼下很快有人发现了不对，上楼不过三五分钟，他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程煜此刻嘴里满是血腥味，他的心脏好像要炸开。

        两人对视着，祝染眼里的坚冰在看着他一点点随着自己往下滑而融化，他不敢动不敢挣扎，生怕把人带下来。

        两人是被一个拖鞋都跑掉了的花臂大哥拉起来的，大哥语气特别凶，“你们干什么呢！有什么过不去的说出来，闹死闹活的干什么！”

        后面一个胡子都花白的老大爷气喘吁吁得跟了上来，看到人被救明显舒了一口气，“还好，救下了。”

        大爷缓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们这要跳成功了，咱们这房价就断崖了！”

        程煜跟周围的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大哥虽然长得凶语气很凶，但是热心是毋庸置疑，“小兄弟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程煜接过旁边不知道谁递过来的矿泉水，吞了一口勉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小孩儿抑郁症，谢谢，谢谢。”

        后面陆陆续续不少人跑上来，一个阿姨看着单薄的祝染就以为还在上学，“哎呦，现在这孩子学业压力都太大，你们家长也别逼太紧……”

        程煜让帮忙报警的邻居取消了报警，跟大家再三道谢，才得以把人带回了家。

        程煜看着怀里的祝染，他此刻安静着，像是睡熟了，但是程煜并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伺机寻求解脱。

        程煜整夜都没能合眼，天快亮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住迷糊了一会儿。

        他家住12楼，是内开的窗户，整扇窗户打开足以让一个成年男性出去。

        梦里，他打开门，床上空空荡荡不见人，窗纱被卷了上去，窗户大开，吹起了窗帘。

        程煜走到窗户前面，看见下面已经围了一圈人，他静静看看着。

        他不会给祝染操持丧事的，祝染走得太快，他怕走晚了就追不到了。

        程煜站在他站过的地方，空气中吹来祝染的味道，好像他往前一步就能拥抱到他，程煜弯起唇角，“你是在等我一起吗？别着急，很快……”

        程煜一脚踏空，一种失重感刺激他猛然惊醒。

        他将怀里的人拢得更紧，眼睛却看向了窗户。

        装防盗窗的师傅不太搞得懂这个业主是怎么想的，“您这12楼装什么防盗窗啊，还每个屋子都装，这也不好看啊。”

        程煜面无表情，整个人都由一根弦绷着，这段时间他这根弦越上越紧越上越紧，“装吧。”

        “要留安全出口吗？”

        “不留。”

        “小伙子，你这每个窗户都封上，要是不开安全出口，万一……”

        程煜此刻最怕的是那一万，“不用留，麻烦您了。”

        “您确定装到室内吗？我们固定得下钉子，您这墙面……”

        “没事，装。”

        师傅这个活干得唉声叹气，“可惜了这大落地窗啊。”

        防盗窗整整装了一个下午才完工。

        程煜看着冷冰冰的栏杆，终于从坚硬的金属中吸取到了一点点的安心。

        程煜不敢离开太久，他端着水杯走回去，看着床上好似睡得香甜的祝染，明明夜色深沉却毫无睡意。

        把人救回来之后，祝染的情况好像一下子退回了刚刚回来的时候，也不肯吃饭，也不肯起来散步。

        他动不动就直勾勾盯着窗户，盯到程煜无数次惊醒，盯到程煜把家里每一扇窗户都装上了金属护栏，也依旧不能安心。

        不过两天的功夫，好像之前两个月的努力都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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